文案夜宴(上)(2/2)
殷灵栖转过身,身影隐匿在夜色里。
“公主府敞开大门,皇兄,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妹妹的心意。”
无论是不是鸿门宴,他都得来。
少女的笑声幽幽消散在晚风中。
***
暮鼓声声,昼夜交替,万家灯火在漆黑的夜幕中烧了起来,盛京成了一座不夜城。
华灯初上,歌舞升平,昭懿公主府的大门缓缓开启,丝竹乐声穿林度水而来。
“宫廷乐风左不过就是这么些花样,奢靡华丽,总是不如你的古琴听起来悦耳,似山涧流水滋润心田。”
殷灵栖发髻边缘簪了支玉簪,花雕得栩栩如生,嫩得鲜艳欲滴,行走时,底下缀着的玉珠流苏轻轻碰撞,清脆玉声融入柏逢舟的琴音。
“公主谬赞了。”青年垂眸,温润的面容浸在光影里,像一块无暇美玉。
殷灵栖坐在案边,擡指拨了他一根琴弦。
柏逢舟摇头轻笑:“古琴不是这么弹奏的。”
殷灵栖好奇,看了看自己一双手:“古琴应当用什么样的指法?”
柏逢舟眼睫低垂,不敢触碰公主的手,便隔空给她比划。
“这有什么新鲜的?老子也会弹琴!”一声高亢张扬的男声骤然响起。
代钦撩起袍子,大刀阔斧在她面前落座,用壮硕的身形挡住柏逢舟:“塔娜,我们草原有自己的马头琴,不比这小白脸的古琴差,曲调悠扬,可好听了!”
说着,便吩咐手下:“去,去取我的马头琴过来。”
“嗯……”殷灵栖十指交叠,“你说谁小白脸呢?”
代钦张了张嘴,后知后觉自己失言了。
“不许再这么说他了,不礼貌。”殷灵栖不偏不倚,平等地对待他们每个人。
代钦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我答应你就是了,塔娜消消气,不要生我的气了。”
“柏某无妨,代钦世子不必介怀。”柏逢舟出于好心,温声相劝帮代钦解围。
“老子跟塔娜说话,干你什么事?你插什么嘴?谁要你装好人?”代钦眉头一皱,越看越觉得这小白脸不顺眼,忍不住攻击他。
难不成,偏偏塔娜就喜欢这小白脸样式的?
“代钦!”殷灵栖拿团扇敲他,声音重了两分:“柏公子帮你说话,你反过来凶他做什么?”
代钦瘪了瘪嘴,像一头垂头丧气的狼狗:“你为了这个小白脸凶我……”
八尺男儿俯身趴在她桌案前,埋着头呜呜哭。
“这几年的情谊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呜呜呜……”
殷灵栖闭了闭眼睛,没眼看。
“公主可是乏了?”川乌察言观色,眼神极为机敏。见小公主露出微微倦意,体贴地走上前来嘘寒问暖。
“无碍。”殷灵栖按了按眉心,执扇一指代钦:“你把他提拎出府扔了。”
“是。”川乌只听从小公主的吩咐,他朝异域青年伸出手。
“别碰老子!”代钦眼底冒出火星,被接二连三出现的情敌气得头脑发昏:“你又是哪一号人物!”
“奴是公主府的入幕之宾。”川乌是个心地单纯的老实人,心里眼里只放着一个公主。
代钦问了,川乌便老老实实地答了。
异域青年“哇”一声哭了。
殷灵栖抓起一只糕饼塞进他嘴里,堵住哭声。
“看来终究是臣来得晚了,公主府上竟这般热闹。”
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
殷灵栖目光寸寸冷了下来。
齐聿白撩开帘幕,负手而立。
“昭懿,你本事可真大啊。”视线扫过满满一堂花枝招展的面首,最后落在温润书生与异域青年中间,齐聿白忍不住咬牙切齿。
殷灵栖微微侧首,小扇支着额角,姿态慵懒随性:“话说得不客气,你是来砸场子的?”
不给他言语的机会,殷灵栖紧接着道:“你若敢砸本宫的场子,本宫先砸了你。”
齐聿白清癯瘦削的面上勉强挤出一个笑:“臣怎么舍得砸了公主的场子。”
他走上前来,月白长袍堆砌而下:“臣是来同公主叙旧的。”
“本宫不喜欢叙旧,也不会拿别人做替身,看似深情,实则愚蠢,我只会是我自己,无可替代。”
齐聿白被她的话刺中心脏,手倏的停顿在半空中。
殷灵栖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伤疤:“听闻你午夜梦回时,拿刀捅穿了自己的手?”
齐聿白僵硬地收回右手,悄悄遮掩在另一只手背后。
这点儿维护自尊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殷灵栖的眼睛。
“疤痕真丑陋。”她毫不留情刺伤男人的自尊。
齐聿白面色变了变,有些难堪。
愉悦欢快的夜宴氛围忽的就冷了下来。
“看啊,因着你一人,扫了大家伙的兴致,你有罪。”殷灵栖淡淡道。
矜贵的世家长公子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极力忍耐着道:“是,是臣之过。”
他提起自侯府带来的酒壶,斟上两杯,奉到殷灵栖面前:“臣向公主赔罪,还请公主成全。”
柏逢舟眼眸中浮现出担忧。
他轻轻扯住小公主的袖摆,暗示她不要喝。
齐聿白暗自掀起眼帘,看向柏逢舟的眼神极为凶狠,透出威胁。
殷灵栖没说什么,轻轻拂开柏逢舟的手,取了其中一盏,递至唇边。
齐聿白将另一盏酒饮尽,双目死死盯住昭懿公主,观察她的反应。
笙乐重新奏了起来,打破凝滞僵硬的气氛。
殷灵栖没事人一般,和着乐音,手里捏着团扇轻轻敲击着节拍。
一段舒缓的韵律过后,乐声猝然转急。
殷灵栖目光随之一转,落在青年面上。
红潮涌上来了。
矜贵的公子撕开温文儒雅、克己复礼的皮囊,眼神暴露出赤__裸裸的欲__望。
殷灵栖好整以暇,一双秋水眸越过罗扇,微笑着看他。
乐声越来越急促,男子眼底涌动的性__欲越来越汹涌。酒酣耳热,欲__望暴涨,在到达高峰之际——
齐聿白目光骤然一裂!
他望着小公主那双微微含笑的眼睛,只觉锥心寒意一瞬间自心脏涌出,遍及四肢百骸。
他突然陷入莫大的绝望之中,犹如被浪涛埋葬的人,窒息感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齐聿白废了。
身下的反应清楚地昭示着残忍的现实——
他立不起来了。
他这才读懂,少女眸中微笑的含义是轻蔑与嘲讽!
“怎会如此!”齐聿白勃然大怒,将酒盏狠狠摔在地上。
他带来的酒里加了催__情的药物,他能清楚无比地感受到暖流在他身体里游走,心跳加速,体温升高,但——
下身半点反应都没有,如同坏死的枯草。
完了。
齐聿白从头到脚凉了个头。
全都完了!
“意外吗,惊喜吗,还算满意吗?”殷灵栖悠哉悠哉打量起这个尊严扫地气急败坏的男人:
“得益于长公子的身边人,你这具身体早就被毁掉了,大虚大亏,你这辈子都不能人事,不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
“本宫送给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殷灵栖望着他,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呀!长公子竟然在酒里下药!他好大的胆子!”
“真可悲!年纪轻轻的,他竟然不能人事了噗哈哈哈哈哈哈……”
“可怜侯府的血脉要断咯!断得好!”
“活该!谁让他得罪我们公主!”
“……”
面首们的嘲笑、奚落声自四面八方袭来。
齐聿白双膝一软,颓然跪地,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
“殷灵栖……你怎敢这样对我……”
他眼底恨得几欲滴血。
“嗯哼,本宫待你就是这般残忍。”殷灵栖举着酒盏,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
“长公子送来的好东西,还是自个儿消受吧。”
齐聿白恨恨瞪着她,偏过头,躲开酒盏。
殷灵栖又将酒盏递了上去,存心羞辱他。
“喝了。”小公主命令道。
“哗”一声,齐聿白擡手恶狠狠地打翻了酒盏。
鲜红的酒水洒了一地,洒在他襟前,染脏了世族公子名贵的月白长袍。
小公主捂住嘴,故作惊恐状。
“大胆齐聿白,你是要行刺本宫吗!”
她微微皱了下眉,在场的照影阁杀手会意,在川乌的带领下,顿时一齐涌上来死死按住齐聿白。
“放肆!我乃齐氏嫡长子!官任光禄寺少卿!尔等以色侍人的贱仆安敢……”
“喝了。”殷灵栖微微俯下身,打断他的话。
不能人道的现实让齐聿白的自尊心遭到毁灭性的致命践踏!
面对站在眼前的罪魁祸首,齐聿白含恨偏开脸,竭力维护自己最后一丝颜面,不愿再受屈辱。
殷灵栖摇晃着酒盏,似笑非笑。
“按住他。”
她看着跪在她石榴裙下,矜贵高傲的贵公子,酒盏一倾——
烈酒自齐聿白头顶浇灌而下,渗透发冠,灌进脖颈,深入衣下。
他像一条在酒池肉林里滚了一遭的丧家犬,形容狼狈不堪。
殷灵栖仍未过瘾,索性直接拎起酒壶,浇在他头顶、脸上。
“长公子带来的酒,好喝吗?”
“殷灵栖!”齐聿白俊如冠玉的面上裂开滔天恨意:“你为何这样对我!”
“为何。”殷灵栖擡脚轻轻松松踩下他那高傲的、不可弯折的脊梁。
“你说,本宫折断你的手腕,挑断你的脚筋,让你失去行动能力,而后将你锁在不见天日的暗室里,如何?”
“殷灵栖你疯了吗!!”齐聿白怒不可遏,额前发梢不断滴落烈酒,烧在他脸上。
“这很过分吗?”殷灵栖踩上他脊梁。
她微微俯下身,低声幽幽道:“可是,从前你就是这般待我的,你用药将我毒成一具傀儡,囚禁在暗室中,逼迫我与你成婚。你忘了吗,齐聿白,这些你都忘了吗?别装了,本宫知道你全都记起来了!”
暴怒之中的齐聿白身形一僵,脸色唰的褪去血色。
“原来……原来那些梦境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是,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所以,你,还有你背后那些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少女又幽幽地笑了起来:“折断手腕,挑断脚筋,把你锁在小黑屋里,用一根狗链子拴在脖子上,嘻嘻,这样好玩吗?”
齐聿白被她眼神惊得冷汗直冒:“昭懿……你冷静下来……昭懿……”
他想挣脱困境,可按住他的不是一般人,个个都是照影阁身经百炼的顶尖杀手。
齐聿白动弹不得,像砧板上的一尾待宰的鱼。
“昭懿……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私自决定我的生死……”
殷灵栖拍了拍手:“出来吧,齐朔,教教你的旧主子,该用怎样的态度侍奉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