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2/2）

这个安慰不如不说。盛江险些没忍住，连忙低了头，怕佘余看到他眼眶里一涌而出的眼泪。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二岁那段时光，那时母亲刚刚离世不久，他也总动不动就会哭鼻子。

而现在，他也即将失去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了吗......

迅速忍下了眼泪，盛江擡头重新看回佘余。他不能因为遮掩自己的悲伤不舍，而减少对方在自己眼中存在的时刻。

这次，佘余举起手比划了一个简单的手语。

比划的不够标准，一连比划了好几遍，最后一遍终于想起了准确动作，佘余费劲的伸出已经完全石化的手指，比划给盛江看。盛江没看明白，一旁的何语却捏起袖子擦眼泪。

“副院长，佘余这是，比划了什么？”盛江很不确定的轻声询问。

“这是手语，‘我爱你’的意思。”何语说完，哭得稀里哗啦。

那端的佘余听了，忍不住咧嘴笑。

这一笑，眼眶里的泪光闪动，却没有流出，佘余不想让这份爱意显得悲凉。

“我也爱你。”盛江回答着，说完后脸上也浮现了笑意，自己的眼泪却没法像佘余一样忍在眼眶。

但无法否认，这种话语似乎种神奇的魔力，说出口时总让人相视一笑。

表达完心里要说的话，佘余没再停留，直接朝着佘亦烈的方向去了。

任青川做了一个危险的决定，所有不能100%驯化秩序因子的队员交出自己拥有的秩序因子，用以转移S1号注意，消耗他的能力。而可以完全驯化的队员们，则是去维持城市枢纽，尤其是主干枢纽，不容有失。

走到城市入口闸机，佘亦烈的身体脚步停顿，身体第一次传来破裂声，整个身体倒地，却没有完全碎裂开。

这是一种让人看到希望的表现。证明他的力量出现了需要缓和的地步，不能继续肆无忌惮的向城市发难。

但所有人都没有掉以轻心，因为那恐怖的同化影响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他们无法靠近，对他展开的所有攻击依然不起作用。

佘余看准时间砸去一个又一个石化风暴，也都是徒劳。

任由风暴卷得再厉害，佘亦烈的身躯始终会被他不间断释放的红酚围护在中心，他们二人依然是完全不可比拟的消耗量。

趁着这个机会，先锋队将所有收集来的未完全驯化的秩序因子，渗透加固到靠近佘亦烈的城市边缘建筑上，但愿牺牲这一些边缘建筑，可以增加佘亦烈目前的消耗。

这样的缓和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先锋队的布置也完成。佘亦烈果然直接朝着那些被使用过秩序因子的建筑开启了石化风暴，和先前不同的是，缓和过的他攻击更猛，红酚的量多了一倍不止。

照这个阵势，那一大片被特殊处理过的建筑群撑不了多久。

佘余在佘亦烈后方观察，他发现佘亦烈后背的裂痕几乎分离掉他的整个右肩和右臂，在他的身体上危险的坠晃着。

那部分的黑色纹路已经趋于稳定，彻底变黑，基本没再散出什么红酚，不像其他的石化部位一样，杂乱的黑色纹路一直在活动。

而现在佘亦烈的攻击看似更为猛烈，但也像是控制不住了在趁势消耗。

如果对他的躯体造成攻击，会不会在城市边缘提前爆发，撑不住再先前走了？

先锋队自然也发现了佘亦烈身体的变化，可是受同化影响，无法接近是一个大问题。

同化程度再一次提升，这次的石化直接覆盖到了佘余半张脸，堪堪在他眼前停住。他没忘记脑后的芯片，努力控制着，让大脑和芯片不受石化影响。

同化程度已经到了96%左右，佘余每同化一点，都能感受到自己石化范围大幅度的扩散。

他尝试着走近佘亦烈，当他们的同化范围相接触时，佘余看到那身影有个明显的停顿，然后不可思议的将身体转向他的方向，后退了几步。

佘余无奈又悲伤，没想到原生因子的优势终于在此刻凸显，他不用把自己的同化程度提升到100%再和叔叔对抗了。

同化程度97%，佘余毅然决然地向着佘亦烈靠近。

一道惊恐诡异的尖啸声从佘亦烈口中发出，听得佘余心口一窒。数道强劲的石化风暴转移了方向，朝他袭来。佘余豁力开启数个风暴与袭来的风暴相抵，冲撞开来的狂风直接将二人都掀倒在地。

佘亦烈很快就起身，他步幅有些犹豫，但依然朝着佘余靠近。

佘余看出了佘亦烈的意图，撑着身体往后退。他一边退，一边向佘亦烈攻去一个个原生因子。佘亦烈对那些因子无法招架，也放出原生因子对抗，但总是他需要释放更多，牺牲更多，才能把佘余的原生因子吞噬掉。

何语看着带来的因子活性检测仪器，佘余的同化程度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阈值。

“佘余的同化，似乎已经对S1号起到了威胁作用。但他们比起来，怎么感觉始终是S1号的赢面更大啊！”何语抓心挠肝地看着仪器上的数值显示，明明佘余的原生因子情况就比佘亦烈更好，但对抗下来依然是佘余连连败退。

先锋队尝试攻击佘亦烈阻止他朝佘余靠近，但依然起不了任何作用，同化影响将他们所有的攻击都远远的阻拦。佘余在又一次释放出原生因子后，倒地不起。

结束了原生因子的缠斗后，佘亦烈的身躯停顿良久，而后迅速退离佘余的同化影响范围，原地缓和。他自身碎裂的痕迹越来越多，脖子上被彻底石化的头颅也在摇摇欲坠。

大肆攻击完眼前的建筑群后，那个身影继续朝着城市腹地行进。

先锋队释放着准备好的秩序因子贴附到佘亦烈面前的建筑上，他疯狂的开启石化风暴撕毁着，速度没有慢下来多少，甚至越来越快。

看着他疯狂的阵仗，先锋队看到了希望。他似乎终于快撑不住了。

但大家也是绝望的。城市的枢纽，就在不远处了。

盛江时刻紧盯着倒地的佘余，无数次想冲上前，但都被人拦下。耳麦里传来了盛宁的连接申请，他无力地选择接通。

“佘余似乎发现了消耗S1号的方法，但他伤势太重，同化影响也一直存在，我们需要给他缓和的时间。”盛宁说。

盛江看向何语那边监测着佘余生命体征的仪器，回答时语带哽咽：“他的心跳已经，已经平稳，各项指标也在回复正常......”

越说越难过，想到这可能是佘余重伤后的回光返照，盛江彻底说不下去时，何语突然尖叫。

“佘余坐起来了！他貌似在和自己的破败因子交涉......他的手臂，变黑了！”

倒地后，佘余对外的意识混沌，但内里的想法异常清晰。

叔叔是害怕他的。

但叔叔可能打不过自己，所以他能走就直接走开了。

现在的佘余，对于佘亦烈来说，只是个比他厉害的‘同类’而已，威胁远没有秩序因子对他的刺激更大。所以佘余一倒，他就直接离开。

但佘亦烈攻向佘余时，佘余的原生因子们都在叫嚣，完全不虚。

只是它们碍于佘余是原生躯体，不敢放开了收拾攻过来的佘亦烈。

原生因子们明白，同化的伤口，可以痊愈，自家原生躯体愈合力超群。所以在必要时刻，他们虽然不忍心让佘余受伤害，但也会为了保护他而反抗。

现在，它们因为这种保护，反而被束缚。

佘余即便被石化到只剩脑子还能转了，他也没有半分被感染的迹象，这是原生因子们在做最后的保护。

原生因子不想原生躯体被感染。佘亦烈当年，也是给了自己原生因子莫大的豁免，让它们感受到自己彻底的绝望，才被感染。

佘余的原生因子本就有绝对的优势。但佘余的身体，始终只由他自己做主，无法被原生因子们操控。

现在，佘余深感自己撑不住了，他十分需要原生因子们的帮助。

撑着他，让他和佘亦烈一样活动，让他不惧彼此接触，将那本该在死后归于宁静的身体，击溃。

黑色的纹路不再是因子们活跃的象征，终于成为了佘余身体上挥之不去的固有颜色。

视野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红色，只不过依靠深浅外形分辨。佘余看着自己的手臂由浅变深，觉得感染也不过如此吧。

只不过那令人崩溃的坏死感，在身体上从暂时存在变成了永久。

如果还有活下去的机会，还能新长出皮肤，会有黑色斑痕么？

佘余借着因子们的支撑，任凭他们掌控自己坏死石化的所有地方可以活动自如后，想到这一个问题。

他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却发现脸上可以展现笑容的皮肉已经被石化了。

自己，就算活着，也会是垃圾场下一个镇场的存在吧，哈哈。

内心暗自笑了两声，佘余活动着完全靠原生因子们支撑的身体，朝着佘亦烈离开的方向奔去。

原生因子控制的关节皮肉支离破碎，却没有崩坏。

“他感染了自己。”耳麦里，传来盛宁沉郁的确认，盛江已经做不出任何回答，带着一行人直接追了上去。

主体枢纽近在眼前，先锋队释放的其他秩序因子已经完全不能引起佘亦烈的注意力。他不断的发出先前那种尖啸声，空前庞大的石化风暴聚起，挟带着巨量红酚砸向第一根主体枢纽。

数百米的建筑直接卷入风暴后消失，那根比建筑还要宽大主体枢纽被吞消大半后，稳定性崩坏，一声巨响后直接炸碎开来。

高耸的城市枢纽发出了极其恐怖的共振，顶端的超高建筑群已经开始危险的晃动了起来。

除了枢纽，这些建筑都使用了灰石，也用了许多秩序因子加固，算是第二稳固的存在了。

可现在佘亦烈只攻击了一次就引起了这样的晃动，大家悬着的心都直坠谷底。

佘亦烈想要更深入的攻击，第二个恐怖的石化风暴还在酝酿时，自己突然被一群破败因子袭击啃噬，只能分心释放更多原生因子出来相抗。

已经可有可无的右肩连带着右臂，被身后的来人决绝地拽下，往远处砸去，碎得四分五裂。

佘余的速度太快，凭借着体能素质优势攻击，是完全依靠天性控制的佘亦烈无法相较的。

可佘余也靠得太近，他撕下那块残破的石化身躯后，被爆散的红酚扑面袭击。还好原生因子们反应快，小部分暴起了吞噬能力消灭那阵红酚，用消亡换取了佘余的安全。

佘余的精神因为这样的变故而变得不稳定，他连连后退后险些栽倒，佘亦烈残破的身躯停止了对主体枢纽的攻击，犹豫的面对佘余。

佘余眼皮一跳，再次释放了自己的因子朝佘亦烈袭去。

但佘亦烈似乎已经做好了选择，他全然不在意佘余的攻击，转回了面相城市的方向，一边释放无数的因子和佘余的因子对抗，一边重新聚起石化风暴。

这次所有的红酚都朝着佘亦烈聚集的方向去了。佘余扑倒那具身体时，红酚也没有再攻击他，只是不管不顾的持续聚集。

刚刚的风暴彻底摧毁了第一根主体枢纽，顶层受影响的高楼已经出现了垮塌的趋势，边缘的数栋大楼相继坠倒。

早有预防的先锋队紧急上前使用秩序因子架起临时的支撑枢纽，这才没让楼群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带着倒下。

但这样的支撑是暂时的。只要再经历一次和先前一样的风暴，这些临时枢纽必塌无疑。

更何况，现在是佘亦烈的殊死一搏，聚起的红酚遮天蔽日。估算下来，能被摧毁的主体枢纽将直翻数倍。

佘余颤抖着双手，直接将眼前的身躯击碎，让其再无法行动。

可他依然无法阻止红酚的聚集，旋转。

风暴底端已经开始褪为白色。但这次的风暴过于庞大，转化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很多队员们已经丢下了武器，等待死亡的到来。

眼前这个前所未见的巨型石化风暴，伤害范围推算下来，不止地面上的枢纽，甚至可以直接造成地下避难所至少三分之一的损伤。

佘余看准了远处的几栋高楼建筑，闭上眼。

黑色的潮水从他脚下涌出，朝着那些高楼急速涌去。

高楼被啃噬了一侧的地基后，朝着塌陷的方向砸来，也正是那阵风暴的位置。

同化后，佘余可以释放的原生因子多了许多，但不知道究竟可以释放多少。

身上的石化伤口溢出无数鲜血，像是已经被拧透的毛巾，最后拧绞出的水已经无法成滴，挂在他的身体上，无法流动。

那些高楼已经半数砸进了红酚之中，黑色的潮水涌到了高楼未被啃噬的一侧。

盛江看到佘余只能半举着的残破手掌，轻轻握成拳。

关注着佘余的所有人，对着个反转始料未及。

在盛宁痛心疾首的厉声提醒下，何语按下了手心里已经握出汗的芯片开关。

一丝血花从佘余被石化的后脑皮层爆出，他整个人像是一片被往前吹动的羽毛，飘落在地。

因子们因为原生躯体受到了死亡的恐惧，狂暴的吞噬欲骤起，直接将数百米的所有存在吞噬得一干二净，连带着地面，吞噬出了数十米大坑。

倒在坑前的佘余，意识消散前，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和叔叔出现一样的情况。

他的精神，没有崩溃。

佘余闭上了双眼，石化的皮肤像是缓慢织成了一个茧，将他完整的包裹住。

任务，圆满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