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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渡厄城·十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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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大坛竹叶青见了底,入夜的梆子声沉沉散开,岑隐晃荡着起身,到门口收摊子。

“慢着。”

一道低沉醇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岑隐回头,只看一眼,就差点被其人威压震得跪地。

来人芝兰玉树,神姿高彻,俊美面容和身后正堂高挂的仙君画像一模一样。

——正是浮黎。

三更天的风本来有些烈,可随着浮黎的到来,也变得温驯。

仙君圣驾,风雨避,万物臣服。

浮黎坐在长板凳上,整个破酒摊子都宛若灵山紫霄大殿。

岑隐立在对面,心里战战兢兢,生怕做了屠戮剑下魂。

“仙君…,我……”

“去煮三颗鸡蛋,”

周遭很静,这句‘去煮三颗鸡蛋’轻而易举地飘散在四面八方。

“啊?”岑隐恍惚极了,磕巴道,“什么?”

煮什么蛋啊?

什么鸡蛋啊?

煮鸡什么啊?

浮黎睨他一眼,“煮鸡蛋,煮三颗。”

“啊,行,行。”岑隐几乎同手同脚地进了内厨。

恍惚地烧水,恍惚地煮蛋,恍惚地端盘上桌。

怕仙君吃着腻,还专门配了碟青梅酱,和两壶别枝惊雀。

鸡蛋上桌后,浮黎瞧也不瞧,云纹广袖一挥,三颗鸡蛋骤然消失,连个影都没了。

没等岑隐开口,浮黎便道,“鸡蛋呢?”

——鸡蛋呢?您说呢?

岑隐低眉顺眼,硬着头皮,“不是在仙君袖子里吗?”

浮黎眺望着天边半弦月,神色幽深,“我没拿。”

岑隐几乎是错愕地望向浮黎仙,眼珠转了转,半晌终是反应过来。

——仙尊在替那鱼妖讨公道。

这个认知让他心惊胆战,一位仙和一只妖…,这未免太离谱,太荒诞了。

他站直了身体,站在人族的角度为自己辩解,与仙君争论。

“他是妖,就算化了人形,穿了衣物,有了名姓,也依旧是只妖。”岑隐脊背绷得很紧,语气却意外坚定。

“每月皆有月圆之时,他万一恰巧在黎阳城内发起狂来,我等凡人该如何自保?”

“至于使手段害他,确实非君子所为,可大妖肆意吃我族类多年,我们与妖哪有道义可言?”

“总之,大妖凶残暴戾,凡人体弱中庸,我以为妖便是妖,人便是人,变不了的。”

岑隐说到最后,露出了一抹笑,痞里痞气中透着阴郁。

浮黎终于收回了落在远方的视线,也站起身来,直视岑隐,不答反问,“你认为人族能修仙吗?”

如今世道,神佛依次陨落,仙骨散作灵气游荡在尘世,岑隐有预感,新的仙道体系即将建立,终有凡人将踏入仙途。

他自然也心驰神往。

沉吟片刻后,他攥紧了拳头,“能。”

他以为浮黎要泄露某种天机,准备洗耳恭听。

浮黎上下嘴唇开合,声音渗了夜晚的凉意,“妖便是妖,人便是人,变不了的。”

岑隐呼吸一窒,嘴角抽动,好半晌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岑隐二十郎当岁,打从有记忆起便听说浮黎仙种种事迹,屠八爪火,戮幽冥玄鲸,守护尘世万载。

在他的认知中,眼前的九天玄仙就是一柄金光披身的古剑。

尘世安稳便隐于鞘中,若人间动荡便铮然出鞘,大杀四方。

可今日浮黎仙君所做种种事,皆平白有股子朗朗意气,很像是为小媳妇出头的纨绔贵公子。

浮黎手腕翻转,霎时,停歇的风拔地而起,吹得酒馆幡子猎猎作响,也吹散了天上的云雾。

一座山峦现于眼前,岑隐忽觉视野开阔,五感通明,甚至能看清山头疯长的梧桐藤萝,体会到浓郁的灵气。

岑隐心中惊奇,却也不明所以,“仙君,这……”

浮黎言简意赅,“三日后云破日出时,你若能攀爬到顶峰,我便替你易筋洗髓。”

岑隐顿住,眼睛瞪大,心中又惊又骇,因为太激动差点咬断舌头,“此话当真?”

浮黎淡淡道,“仙人誓,天道证。”

岑隐又看了眼那座山,兴许是浮黎有意为之,他能清晰地看见山间嶙峋的怪石,若是不慎摔落,怕是会粉身碎骨;他甚至还看见了沉睡在大山深处的凶兽,它们正在酣睡,等待猎物上门吞入口腹,尽食血肉。

在最高峰可能还有数不尽的危险……

但是,这些危险均抵不过山间浓厚的灵气,抵不过‘腾云驾雾,劈山断水’,‘一剑出,四海平。’

他深吸好几口气,攥紧拳头,眼中迸发兴奋光芒,破釜沉舟,“我即刻出发!”

他灌了两大壶酒水,从后院牵了只骡子,颇有几分壮士出征的意气风发,“仙人,三日后晨间再会。”

他挥舞鞭子,准备赶骡上路,却又被浮黎拦下。

“哪家卖母鸡?”

浮黎语出惊人,面色依旧是高山雪般清寂,“要下蛋好吃的。”

日升复日落,画面调转了数次。

岑隐一路前行,把天光与黎阳城抛在身后,终于进入了大山深处。

重重迷樟内,隐藏着毒蛇与凶兽,原本高举着的火把被雾气吞噬,火光已是微弱如豆。

山间的路越发地狭窄,岑隐跳下骡子,徒步爬山,越往上便越惊险,接下来一段垂直的陡峭崖壁。

爬行几丈后,岑隐吊在临近山顶的歪脖子树上,能活不能活,全看这棵歪脖子树有多粗。

可惜,树很细,还隐隐有断裂的风险。

生长在峭壁的石头割伤了他的身体,血流汩汩着,疼痛模糊了意识。

天边忽而起了阵风,薄云奔涌将弯月包裹,几声闷雷乍响后,便落了场春雨。

雷声轰隆隆,雨声滴答滴,鬼哭狼嚎,魔音贯耳。

岑隐脑子混沌,仿佛是团浆糊,一会‘看到’自己修得正道,飞升成仙;一会又‘看到’自己掉入悬崖,摔得尸骨无存,留下一众亲友给他嚎丧。

恍惚中,他还看到了黎纤,小小一只,长了嫩生生的脸,和亮盈盈的眼,看起来足够无辜可爱,难怪浮黎仙尊……

不对!我怎地会看见那妖?

岑隐使劲甩了甩头,再定睛一看。

那妖怪正趴在山顶朝下瞧他,桃花眼转来转去,透着几分稚气。

肩头背着竹篓,显然是来采灵植仙草的。

岑隐抖了下,头皮发麻,心中万马奔腾,额角冷汗涔涔,整个是人如同被雷了劈般的僵硬。

妖怪会怎么对付仇家呢?尤其是这种在天生地养的大妖。

应该一脚踩断树杈,看自己粉身碎骨吧。

岑隐阖眸,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山风呼啸而过,中间的树干发出‘咔嚓’脆响。

倒霉,老子还没活够!这是岑隐最后的想法。

然而,预想中摔落的场景却没来,一只瘦弱白皙的手抓住了他。

大妖轻而易举地把人扯到山顶,随后便退到几尺开外。

那里有颗参天梧桐树,他蹲在树下蜷缩成一团,安静地等雨停。

岑隐仰躺在地上,有一瞬是劫后余生的惊喜,剩下的便是无穷尽的震撼。

他被一只妖怪救了命。

一只妖怪救了他的命。

此刻,妖怪正扒拉着竹篓,清点今日采摘的灵植。

竹篓边里插着几株碧萝和鸢尾花,和被压在底部的彩色石子。

岑隐看了半天,反应过来,这妖很喜欢斑斓鲜艳的物件。

怪不得总会悄摸摸跑到城里小店,左转右转,东瞧西看。

春寒料峭,深夜凉似水,这场雨越下越急,穿花掠叶过,仿佛要洗刷世间一切污秽。

整座山都浸泡在潇潇雨幕中,小妖怪抱着竹篓往里缩了缩,浓密而长的睫毛轻轻抖着。

岑隐盖住眼睛,雨水从指缝滑到下颌,滑进嘴角,十分咸涩。

“我没偷,真的没偷,是我用蚌珠换的!”

小妖怪在黎阳城时的辩驳飘到耳朵里。

岑隐擡起手臂,伸进胸口薄衫摩挲半晌,缓缓掏出了三颗珠子。

珠子色泽莹润,闪着晶亮的光,岑隐无声地张了张嘴对黎纤说抱歉。

雨势渐弱,黎纤拍了拍袍角的尘土站起身来,看着他摇了摇头,“你的三颗鸡蛋已经被我吃光了。”

——我用蚌珠换鸡蛋,现在我吃光了蛋,便不能再把蚌珠拿回来。

这便是一只妖的思维方式。

黎纤背着竹篓,踩着泥泞小径下山,鱼儿般敏捷,俶尔远逝,转眼就没了影。

岑隐跌坐在地上,掌心里的珠子滚落,发出几声沉闷的响动。

一下有一下地敲在他心尖,仿佛声声的诘问。

妖就是坏的吗?

倾盆大雨中,岑隐多年来的认知在瓦解,尽数分崩离析。

他看着三颗珠子,枯坐到东方泛白。

大道三千,万物皆蝼蚁,众生皆平等。

浮黎君足够守信,在晨曦初上时现身于大荒山巅。

“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岑隐率先开口,“妖可以做人。”

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许,他们比人做得更好。”

浮黎不置一言,只是信守承诺地给了他入道的术籍,并将此座山头赠予他。

自此,买酒的货郎关了摊子,用全部身家打了把玄铁宝剑,收拾细软常驻荒山。

大荒山间的灵气予取予夺,加之浮黎仙君提点,岑隐在道法上进展飞速。

春时取剑势于东风绵雨,夏时取烈阳,秋时取枫,冬时取满川薄雪。

终于在一个夜晚,星辰布周天时,入了大道。

那是个极其普通的夜,他去悬空竹楼给黎纤送了几快烤腊肉,回来时便像以往那般拔剑,挥剑,蓄满真元向着梧桐林一剑横斩。

他如往常般收势转身,准备蕴势再砍几次,却听轰隆一声。

梧桐树剧烈摇曳,橙红的叶扑簌簌坠落,他的破铁剑冒着青光,熠熠闪烁,倒映着自己错愕惊喜的脸。

他心道,原来不是只有凤凰才能栖在梧桐尖,像他这般竟鸦雀也可以。

斗转星移周而复始,春去秋来已是一整年。

九九归一,天下归元。

岑隐乐呵许久,后高呼一声,“以后老子的山头就叫归元山了!”

……

竹林里绿意盎然,清冽叶香漂浮在半空,以及越发浓重的烟火味。

“好吃!”黎纤拍了拍小肚几,诚心称赞,而后伸出手,四指收缩,大拇指竖起。

——这是人族赞美对方的常用手势。

“那是自然!”岑隐笑了笑,又递给他两盘冰糖酥酪,“再吃点啊,鱼哥!”

黎纤接过瓷盘,蹙起眉头,吧唧吧唧,“不是鱼哥,我是黎纤。”

岑隐没说话,又给他添了几块冰糖。

他在那个雨夜,已经深刻认识到了错误,凡人讲究知错能改。

所以,自此以后便天天等在悬空竹林外给黎纤道歉赔不是。

起初,‘鱼哥’并不理睬他,他便拿出大无赖的本质,成日堵人。

今个是芝麻糖,明个是糯米莲子羹,堵着堵着‘鱼哥’就赏脸上钩了。

后来便有默契似的,总是在竹林里生火开灶,菜系多数偏甜,七个碟子八个碗,还得有杯青梅茶。

火堆烧得噼啪作响,岑隐掀开蒸笼,顿时热气扑面,屉里摆着甜香的莲蓉包。

鱼哥秉承着‘吃不了兜着走’的原则,动作麻利地把东西装进腰间的布口袋。

“鱼哥明天想吃啥?”岑隐边刷锅边问,语气悠闲自在,“饼子行不?山脚的海棠开了,我拔几簇过来,剁成馅混着野蜂蜜……”

他这边正说着,却见黎纤忽地黛眉紧蹙,唇瓣抿成直线,目光莹莹地眺望远方。

过了小半晌,他万分肯定道,“有邪气魔息!”

“昂?”岑隐抽了下嘴角,严重怀疑他鱼哥吃撑开始胡说八道了。

邪灵在极东渡厄城,被幽冥江包裹,魔物在极北风雪域,由扶苍山镇压,两者离南境十万八千里……

此刻,黎纤小脸紧绷,耳朵尖尖抖啊抖,大妖的敏锐直觉告诉他:有危险的东西过来了。

黎纤扯着岑隐衣领子,拔腿就跑,最初是往林中央的悬空竹楼跑,而后不知为何,黎纤又改了方面,掉头往外跑。

岑隐在后边跟着,右手大宝剑,左手大铁锅,二人速度极快,没用两柱香就跑进了城。

城内早已乌烟瘴气、乱做一团,岑隐抓了个鸦青道袍的少年问话,“怎么了?”

彼时,岑隐所建的归元派已招收了近百名子弟,动不动便在山头挥剑舞刀,同时也会分成小队,每日在城中巡逻。

那稚嫩的,看起来不满十二岁的小弟子,见到岑隐差点哭出来,“呜呜,掌门,出事了!”

小修士哭得虽然凶,可拿剑的手却还算稳,他边带着二人奔跑,边抽抽搭搭地说事情经过。

变故大约发生在几刻钟前。

傍晚时节,小贩摆摊,男人下酒馆女人买菜煮饭,孩子们走街窜巷,正是黎阳最热闹繁华时。

小修士和几个师兄照常在主街巡逻,却听轰隆几声巨响,众人皆以为是春雷奔腾,唯独归元众师兄弟感到奇怪。

修道后使得听力更加敏锐,他们一致觉着,那轰隆声好像来自江水边,像是河流在涌动。

小修士跟着师兄们去西津渡探查,几人架了艘竹筏,对着大大小小七八处江河湖泊逐个勘察后,虽未确切发现异样,但为保险起见,仍旧劝说人们早些归家歇息。

如今是莺时,桃花未结苞,春雨也才落了三两场,说是河水涨汛着实离谱。

但,渔夫们纵然觉得几人莫名其妙,凭借着岑隐的好人缘,也都乖乖听话,收网归家。

唯独停泊在江心的十余艘大船迟迟不动。

任凭小修士左等右等,也自岿然不动,他们当下催动小舟,朝江心行驶。

大船上彩绸飘飘,桅杆山渡金箔,连幡子都是蚕丝云缎。

船上的锦衣公子搂着美婢,斜眼瞧他们,“涨潮?你们是不是修仙把脑子修坏了?”

轰隆声越发地响,小修士执拗地请他离开。

公子掏掏耳朵,不屑一顾,“去你妈的!桂圆剑派是个什么东西?岑隐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想管束我!那家伙,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他妈的黎阳城老大吧!”

小修士被气得发抖,然而未等他反驳,便见一阵飓风侵袭,暴风之下江河奔腾,形成大小旋涡,袅袅地冒着黑气。

水涨船高,大船剧烈晃动,平如镜的江面变得无比诡谲。

波涛如怒,一个又一个浪花拍打船身,几下就将金碧辉煌的船砸个粉碎。

方才还神色倨傲的人早就被冲进了水中,仅仅几瞬息,便被拖入旋涡。

师兄们拔剑出鞘,分排列阵法,差遣小修士先走,回宗门搬救兵。

归元开山立宗时,岑隐没啥子讲究,他站在山头训话,诌来扯去,也就立下了那么一条门规。

危机时刻,要让女人和小孩活命。

……

话说完,黎纤,岑隐已来到西津渡。

入眼的场景远比小修士形容的更加诡异。

月影稀薄,四周沉寂,静得听不见半只雀儿啼鸣。

水位上涨得极高,却偏恰到好处,多半寸,就会漫过岸坝,淹没西津渡。

天边霞光很艳,折射在江面,红闪闪有些刺眼。

过了会儿,岑隐如梦初醒地反映过来,天边浓云如盖,哪里有什么霞光,分明是从江底溢涌的血水。

“师兄……师兄们呢?”小修士喉咙发颤,哭泣堵在嗓子眼,动物幼崽般地呜咽。

岑隐深吸两口气,猛地拔出长剑。

剑刃剐着气流,半空中飞出青光,斜斜刺入大江流。

江面被短暂地划出一道裂口,仅是那么瞬息的工夫,岑隐便见到了此生最难忘的画面。

断裂的水面平滑透明,倒映许多着血肉模糊的怪物。

他们没有手脚,却有修长健壮的四肢,有些没有眼珠,有的用手臂抱着头颅。

冒着黑气的怪物齐刷刷地看向岑隐,同时发出吼叫,带有不甘,愤恨以及疯狂。

它们十几只聚拢成一只,如有实质地‘看’着他,发出嘶哑的呜咽,‘来啊,加入我们,一起残害生灵,为祸人间!’

明明是恶心至极的东西,可此时却充满了吸引力,像是被某种莫名力量驱使,岑隐鬼使神差地擡步。

“掌门!不要!快回来,回来啊!”岸边的小修士接近声嘶力竭。

衣摆掠过波浪,一步,两步,三步,他与怪物近在咫尺。

霎时,怪物张开巨口,如同黑色深渊,要吞天没地的架势。

岑隐似梦初觉,足下发力,匆忙向后退,脚底溅起一片惊涛骇浪。

怪物步步紧逼,他欲扬剑横挡,却见腰间被几根柔软藤枝捆缚,带着柳叶香,身后传来小妖怪叫道,“收!”。

砰!

岑隐重重摔在岸边,还未爬起来,便见黎纤已驭水而行,转眼飞出七尺外,足尖踏过层叠浪花,向江心驶入。

“黎纤别去!”

岑隐高声提醒道,“水深得很,将近百丈;

东风拂过江面,送来小妖怪清灵灵的声音,只简单三个字,

“我是鱼。”

——是鱼,是上古洪荒境天生地养的鱼。

寒碧色的江,立着伶仃的少年。

水下魔物兴奋地叫嚣着,仿佛遇见了美妙的食物。

少年缓慢下沉,眼珠变得浅蓝,温融春水下即将迎来一场厮杀。

西津渡口起了烟雾,两岸翠柳被绕了层朦胧的白。

北边飘来几片雪,落在江水上,方寸间就结了薄冰。

岑隐倒悬重剑,一下又一下地凿击冰面。

他屏息凝神地盯着江底,眼里焦灼地快要冒出火花。

仙人去了渡厄城,也不知是否感应到黎阳之灾。

冰封之下,战斗已拉开帷幕。

黎纤先是躲,四肢敏捷游动,脖颈的几片软鳞微微张着。

魔物的利爪招招狠辣,只要碰上了必定会划破小鱼的喉咙。

可黎小鱼太过灵活,故意靠近它们,又急速疏远。

刚觉醒的魔物头脑简单,像是未被打磨的石头,现已被黎纤彻底惹怒。

原本巨大的魔物飞快地解体,分成十几只,朝着各个方位奔去,欲围堵黎纤。

黎纤倏地纵身,如断线风筝,划出笔直的轨迹。

临近冰面时,他握掌成拳,砸向冰层!

用骨肉击打寒冰,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是,随着一声咔嚓响,冰层裂了。

巨大的威力席卷万千狂澜,引得山川震颤,飞鸟嘶鸣。

碰撞处火花四射,从半空落回江面,像是落了一场星星雨。

江水卷着魔物喷涌,趁它们未反应过来,小妖怪独立疾风中,拔出一柄桃木小剑,雪白腕子快速地翻转,横斩,竖劈。

——遇魔杀魔,

岑隐的瞳孔一点点地放大,内里倒映着一片星火连天。

此时此刻,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了一只大妖的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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