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魔术就魔术之(2/2)
一瞬间,并不刻意的高傲感就带着被具象化的冷漠涌来,他的表情却好像带着一种无害和温情。
注视他的时候,会被他涌动的活泼的繁星吸引。它们是如此浪漫、溢满色彩,永恒地旋转。可是越靠近,就越会因为它们的袤远和虚妄而感到悲哀。
他看着他们。
他却没有认真注视任何人。
严落白的手指撚动了下,轻笑了声,“还不错。”
江声无法扮演任何人。
但有什么关系。
——不可否认。
威克斯也确实对他这张脸这样的妆容十分满意。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确带着一种抗拒的期待去等待江声的表演。
也许他只用让别人看到他自己。
让人被吸引,又因为那样过于怪异的吸引力而感到提防和恐惧。最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就是,明明心跳增快,明明心知肚明他的危险,目光却凝固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他殷红的嘴角擦开的那一抹红别不开眼。
令人窒息的美丽。
威克斯张了张嘴,却觉得一切言语都贫瘠。能证明他灵感被激活的是体内沸腾的血。他残留的骄傲不愿让他在放下狠话后如此轻易地示弱。
但是江声这张脸和他的妆容配合起来,实在是太过耀眼。
雨夜里行走的怪人。
荒诞惊奇夜里万众瞩目的小丑。
他站在那里,就是千万个形象的化身。他只是看着,仅仅看着。他与生俱来的高傲和淡漠却足够在某一些欢乐或严肃或悲伤的氛围里让人窥见他的一丝少见的真实。
威克斯却在沸腾的心虚里仍然保留着一丝质疑。
他说:“我现在编一个剧本。你演给我看好吗?江声。”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那么一个高傲刁蛮不讲道理的人,竟然在用请求的语气和江声说话。
江声还没说话,威克斯就在轻声说:“这很简单的。vile的剧本都很简单!比如、比如说,我现在要你饰演一个诡计多端的魔术师——”
江声眨了眨眼。
好巧,别的可能不行,但这个真专业对口了,哥。
因为他真的会魔术。
虽然一开始是为了装酷。但是显而易见,学会了就会变成真酷。
黑色的幕布被拉开。
借来的道具蜡烛被点燃,照亮魔术师的面孔。
诡谲的美丽的魔术师,他灵巧的手里到底操纵的是魔术还是魔法。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到底看穿了多少秘密和庸俗的惊讶,明明是为博得欢呼和惊讶而来,却好像永远带着高高在上的温柔,愉快地包容他们无法看穿他小把戏的愚笨。
他的双手到底是在玩弄魔术,还是在愚弄众人?
威克斯都快忘记呼吸。自尾骨窜出电流,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海瑟薇猛拍着他的大腿,威克斯平日里的脾气是决计要大吵大闹的,而此刻却忘了个彻底。
“江声还会演戏??”严落白的同事则在惊艳中带着震惊,面面相觑。
“呜呜,我刚刚还鼓励江声越挫越勇。”
“江声这种天分,假以时日是不是也能当个影帝啊?”
“啊啊啊啊我一直都是觉得江声是可爱纯情挂!!可是刚刚真的给我蛊到了宝宝。。好飒的大魔术师好炫酷,适合玩杀人游戏的那种大反派。”
严落白和江声有一瞬间的四目相对。
江声在那一瞬间微微眯了下眼睛,头发飞扬着遮着眼,怪异的光影雕刻他漂亮昳丽的轮廓,睫毛抖动着,似有似无地笑了下。
感觉是会用力把到捅进他的心口,又好温柔带着心疼和愧疚地问他疼不疼的样子。
他两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手放在膝盖上敲击,怪异的酥麻电流顺着血液窜到全身。
……
很显然,连vile的人都没有想过合同的洽谈会如此顺利。
他们甚至都没有特意带合同过来。在很多人看来,这只是因为业内都清楚江声的后台,所以迫不得已必须给江声的后台一个交代——你看到了,我们是重视你弟弟的,是他自己不争气,我们也没办法!
哪怕是海瑟薇也并不抱有多少期待。威克斯真的是个难缠的家伙,像是衣服上的油渍一样顽固。
然而最后却是威克斯在紧急给秘书部打电话让他们抓紧时间筹备合同。
严落白是这方面的行家,在和vile的团队又开始大吵特吵江声的待遇和销售额分成。
海瑟薇靠在墙边对江声吹了声口哨。
还在被许镜危按着卸妆的江声转过头,又被男生温热的手指小心地转过去,提醒道,“小心。闭眼。”
“哦。”
江声闭上眼睛。
感觉湿润冰冷的触感贴上眼皮。
眼睛闭上之后,许镜危托着他下巴的手指就一瞬间成为注意力的汇集地。
江声想,他的手法和许镜安还挺相似的。
*
圣诞节很应景地下了一场小雪。
江声看着细小的雪花在路灯下飘飘扬扬,觉得这么小的雪和雨也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差别也许在于天气不会像下雨那么阴沉,雪也远比雨要轻疏。
事实证明严落白没有猜错,江声的确赴约和楚熄一起出去玩。
这人果然是个小孩,好幼稚。之前因为相约江声出来玩,所以楚熄转发了一条微博给江声:【转发这条微博!和喜欢的人一起过圣诞!】
发现真的能把江声约出来后,他就又转了一遍,并评论:【好准,好神,还愿![星星眼]】
甚至毫无顾忌地用的大号,评论区已经彻底沦为熄声cp粉的狂欢地。
江声不知道楚熄什么时候这么信这些了,但感觉他真的是很喜欢大摇大摆炫耀的类型。像只狗。被主人赏了根骨头,都不会吃,而是会昂首挺胸咬着骨头炫耀给其他狗看。贱贱的。
他还好意思说和他搞地下恋情,悄悄的保证不让楚漆知道……到时候他能真的忍住不说话、不炫耀、不玩卡点、不说暗示才有鬼了。
温暖的灯光下,江声一边喝水,一边翻楚熄微博底下的评论。
【我就知道,好吃的轮完一遍总会轮到我们小楚的!小狗这辈子就是一直在等主人回头[可怜]】
【我嗑一下楚熄和江声怎么了?他们如果是真的我嗑一下怎么了,是假的我嗑一下怎么了?是演的我嗑一下又怎么了?总结:可以嗑!大嗑特嗑!】
【@楚熄v,今晚十二点你不发微博就默认你俩那个了】
江声一下子呛到了:“——咳咳咳咳!!!”
楚熄像是摇着尾巴的大狗一样凑过来拍背,挺大的块头把江声旁边的光亮都挡住了,“哥哥你还好吗?”
江声感觉眼前一下子暗下来了。他伸手去推楚熄的肩膀,却感觉楚熄在一瞬间挺起了胸口,好让江声的手猝不及防地按在他的胸膛。
江声:“……”
江声:“?”
江声:“!”
他忍不住摸了两下,“你健身了?”
楚熄的尾巴显而易见甩得更欢了,两眼一弯露出虎牙,“是吧?是吧是吧?哥哥怎么样,你再摸摸呢,手感还不错吧?”
江声顺着他的话再摸了摸,“是哦。”
鼓鼓的,很明显的锻炼痕迹。但不像楚漆那么硬朗,处于锻炼有度的阶段,摸着还很有韧性的样子。
余光瞥到服务生端着托盘走上来,江声才松开手。
服务生把手里的小盘子放在两个人的面前,介绍道:“二位好。这是我们店里的圣诞节特别活动,赠送的幸运签饼干。”
“幸运签?”江声看着饼干。
平平无奇的样子,倒是也只有这种小惊喜比起它的味道更值得期待。
“掰开饼干,里面会有一张纸条,请客人谨防误吞。纸条上的赠言就是幸运签,祝您好运!”
江声有些好奇。饼干是空心的,质感很脆,一掰就开,一张折好的纸条露出来。江声拾起来摊开一看。
【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为你而来。】
江声看了一会儿,擡头看向楚熄:“你的是什么?”
楚熄把纸条递给他。
【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为你而来。】
江声奇怪道:“我们是一样的?”
楚熄捏着纸条看了看,笑起来。
他不信这个,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抽到这张签,他就随手扔掉了。
但是他很喜欢这种巧合。
巧得毫无人为安排,而应该被解读为天意,让一切缘分的终点都是波折后的殊途同归。
他站起来给江声倒酒,一边嘴角翘得要控制不住了,盯着红色的酒液倾倒下来的时候还要一边虚伪地说,“也许所有人的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好稀奇的啦。”
给江声倒完,楚熄把自己的酒杯也挪了过去。
“以前我家附近有座神庙,街巷附近的老头老太都说去那求签,都很灵验。”
江声追问:“然后呢?”
“然后……”楚熄耸肩,“如果那里面说的是真的,我现在就该是个飞行员了。”
江声和他认识这么久,却没听到过他提起这个,“为什么?”
“我小时候唯一能玩的玩具就是纸飞机。”楚熄坐回椅子上。
或者别人家小孩不要了,扔掉在路上的那些游戏机,不过那些大多数都已经无法启动。他只能徒劳地按着那些按键,假装自己真的在玩。
别人家小孩玩霸王机的时候他连看看都要被赶跑,所有人都讨厌他,因为他是“脏女人的孩子”,他也是一滩烂泥巴。和他一起玩的孩子会被孤立,被排挤,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和楚熄待在一起没什么好下场。
楚熄盯着酒杯上的影子,歪了下头,“看着纸飞机往天上飞,飞啊飞。有时候砸到树枝上,有时候掉进池塘里,有时候扎进某个讨厌的人的后颈窝,戳得他跳起来大骂。我也会想飞在天上是什么滋味,是不是能逃得很远,是不是教训人不用再担心被抓到。”
“我小时候也这么想过。不过我当时想的是自己长翅膀。”江声说。
楚熄是现实主义。他很小就知道童话都是假的,哄小孩的,电视剧也是假的,里面的正义和完美无缺的世界也是假的。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长翅膀,人的生理构造注定他不能飞。人要飞要靠外力,人要金钱,要权势,也要借助外力。
江声又说,“那你当时填志愿为什么是这个专业啊。”
楚熄在拿那只幸运签折星星。清瘦高大的少年垂着睫毛看着自己的手,刀疤、烟疤、烫疤,好多伤口,楚熄都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我身上的伤太多。”
在气压不同的高空工作,伤口就会有因为压强变大而崩裂的风险。
所以不行。
有时候他想啊,是那种很愚蠢,甚至有些单纯的想法。
如果他不考虑别的,金钱、权势,他如果能在楚家安然无恙地长大,而不是流落在外过苦日子很多年,身上没有这么多抗争命运带来的伤口。也许他现在真的能当个飞行员,或者机长。
虽然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命运轨迹,他也根本不稀罕当个飞行员、机长了吧。
楚熄笑了下。纸星星已经折好,他放在了江声的面前。
江声说:“这么快?”
楚熄的手张合两下,对他打了个响指,“我的手可是很巧的。”
从小打牌摸千的手,不可能不巧。
他在布满烟味和垃圾味的巷子里,那个闪烁着过于亮眼的霓虹灯的巷子里学会的东西,会伴随他并不光彩的人生,一生。
*
吃完饭走出餐厅,地面上有了薄薄的一层脏冰,也变得更冷。江声用围巾把自己包围起来,擡起头往天上看。
漆黑的夜空被五彩斑斓的彩灯点亮,他们举目远眺能够隔着低矮的建筑看到中心那颗巨大的圣诞树。
硕大的星星在最顶点闪烁着,白胡子的圣诞老人摊开手把礼物盒子露出来大笑。
“咻——砰——”
更远处的江边,有人在放烟花。漂亮的烟花在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猛地绽开,五颜六色地化成下坠的流星,激起人群的一阵阵惊呼。
江声拽着楚熄到桥边去看,不慎和一个人撞了下。
纷乱的脚步声和人声里,江声回过头看了眼。对方戴着兜帽,露出的鼻梁挺拔。
这一段路本来就很窄,被撞到也很正常。
江声没细看,所有注意都被烟花吸引,他说,“打车!我要去看烟花!”
楚熄于是和他蹲在路边的花坛,点开了打车软件,发现前方排队371人,预计等候两个小时。
楚熄:“……”
江声:“……”
两人对视沉默了片刻,楚熄:“我把我家司机叫回来?”
失策了,被司机送过来的时候因为司机另外有要事,楚熄就让他离开。
江声蹲在花坛的台阶上抱着腿,深绿色的毛茸茸围巾盖住他的下巴,呼吸一口一口地冒着白雾。正想摇摇头说算了,忽然又听到不远处的人群传来惊呼。
他的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开了,在花坛上站起来就往那看。
被人群包围的人戴着兜帽和很酷的面具,地上放着一只帽子和二维码。耳朵坠着一只单边耳坠。红色的,像是玛瑙材质,一张扑克牌被他戴着白手套的手玩得像花一样。
江声有了兴趣,接连看了他好几个魔术。
其实都是基础魔术,但是这个人的手速确实了得,连江声这个勉强算是内行人的半吊子都差点发现不了端倪。
魔术师现在在演的把戏,是一种很常见的和观众互动的魔术。
他把纸牌撕碎,观众欢呼。
在掌心里揉啊揉,然后纸牌消失,观众又在欢呼。
他展示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甚至折起袖子展示自己的袖口的时候,观众还在欢呼。
等他响指一打,空无一物的手心突然出现一支新鲜的,美丽的白色玫瑰的时候,观众的呼声已经惊天动地。
比起这种小魔术的精彩程度,也许大家都是更爱这种一惊一乍的氛围感。
楚熄也在看。
少年黑发在风里飞扬着,英俊的侧脸被烟花和彩灯修饰得很是帅气。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忽然像是兴起,转过头笑起来,“哥哥,你不是也会变魔术。你教我变个魔术吧,下次我也变给你看,好不好?”
江声于是不再看魔术师的热闹,又蹲下来。耳边是吵杂的欢呼和喧闹,他和楚熄蹲在这个角落,像是和这个热闹的世界隔开。
那边魔术师在变魔术,他们两个蹲在花坛,像是偷师的坏孩子一样也在变魔术。
江声从旁边的花坛摘了一根杂草。
他说:“哼哼。找到我你可算是找对人了!”
显然江声很少当老师,有些兴奋的样子。他又说,“来吧,看好了!”
然后他效仿魔术师的手法,把杂草在手心揉啊揉,撕烂,张开手展示空无一物的手心。
楚熄蹲在他的前面,绿色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江声,“我好笨,江老师能不能手把手教我?”
江声显然被他的江老师喊得很愉快,于是说:“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份上。”
好吵。
风声,脚步声,人群的喧闹声。
可是又好安静。
只有江声的呼吸,江声的心跳。
楚熄跟着江声的节奏试了,但不出意料地失败,摊开手只露出碎成渣的杂草。被风一吹,带着一种草木涩涩的味道。
江声在笑他。
楚熄也不丧气,凌厉的眉毛扬起,笑眯眯地弯着眼睛看他,黑色的头发在空中混乱地乱晃,“我知道没这么简单啦。”
他看着江声的眼睛,隔着墨镜显出阴郁的绿色。
像蒙着纱布的宝石,像池底的青苔。
江声觉得楚熄的眼睛很漂亮。
也许因为流落在外面很多年,他的眼里好像有一种生机,一种野性。
他还在钻研楚熄的眼睛,忽然觉得肩膀被轻轻地敲了敲。
两个人齐刷刷地回头。
戴着面具的魔术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面前。身后举着手机的观众们好奇地探头探脑,一些议论声离得更近。
江声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和被掩盖在帽子后面浅金色的头发。身影高大的魔术师一言不发,指了指他的口袋。
江声愣住,顺着他的手指往口袋里一摸,触碰到微凉柔嫩的触感,拿出来一看,是一支白玫瑰。
“哇——”
江声听到人群爆发的惊呼。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所有人都看到魔术师的站位离这个戴墨镜的小年轻那么那么远,这朵花却如此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了江声的口袋。
当然,说是托的言论也有相当一部分。
不过本来嘛,大家看个开心,有没有托,本来就是不重要的。
江声知道自己不是,所以撚着花笑了下,心情不错,觉得这确实是个小小的惊喜。谁会不喜欢惊喜呢?
只不过魔术师离他这么远,是怎么把这支玫瑰放进他口袋的?半吊子魔术师江声暂时还没想明白。
他把白玫瑰递还给面前的青年,却在伸出手的时候感觉手指上多了点什么本来不存在的东西,在擡手的时候产生了轻微的存在感。
还有些冰凉。
刚刚有这样的触感吗?
江声有些不确定,奇怪地歪了下脑袋。他转着手看了眼,发现是一枚镶嵌水绿色宝石的戒指。
就戴在他的右手食指。
他盯着这枚戒指看了两三秒,直到天上的烟花又绽开。
烟火中,江声蓦地回过头,看到楚熄蹲在他的对面。花坛里的杂草吹拂触碰他的裤脚,手心支在下巴看他。黑发被风吹开,露出他脸颊上贯穿眼睛的疤痕。
他粗糙的、骨节宽大的手把墨镜擡起来一点,稍微歪了下脑袋,绿眼睛弯起。
“魔术我可能还不会。”
声音好轻,带着笑意散开在风里。
“但我的手真的很巧,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