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劫》·＜十一＞（2/2）
"醒了就过来。"陌尘头也不回，"鬼鬼祟祟像什么样子。"
将臣笑嘻嘻地凑上去，从背后环住师尊的腰："弟子帮您。"
"碍事。"陌尘嘴上嫌弃，却任由他贴着，"松手，茶要洒了。"
将臣乖乖放开，转而取来两个瓷杯。他喜欢看师尊泡茶的样子，那种行云流水的优雅是三百年的习惯沉淀，绝非化身能够模仿。
"今日练新剑法。"陌尘递给他一盏茶，"再偷懒就罚抄《南华经》。"
将臣吐了吐舌头。自从不再怀疑师尊身份，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练功也没以前勤快了。但奇怪的是，陌尘似乎并不真的在意，罚抄的威胁说了无数次，却一次也没兑现。
"师尊最近脾气真好。"将臣啜着茶小声嘀咕。
陌尘挑眉："嫌为师管得松？"
"不敢不敢！"将臣连忙摆手，"弟子这就去练剑！"
他放下茶盏往外跑，没注意到身后的陌尘眼中闪过一丝金光——那是本体在混沌虚空中的痛苦反馈。
混沌虚空，陌尘本体周围悬浮的八十一枚符文正在剧烈震颤。他盘坐在虚空中，七窍不断渗出金血，身下已经积了一小洼金色液体。但最严重的不是外伤，而是体内经脉——强行修炼上古禁术导致灵力逆流，此刻他的五脏六腑都如同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穿刺。
"再……撑一会儿……"陌尘本体咬牙自语，分出一缕神识查看化身那边的情况。
小世界里，化身正站在院中指导将臣剑法。阳光下的青年身姿矫健，一招一式都带着蓬勃朝气。陌尘的化身偶尔出言纠正，手指点在将臣腕间的力道精准得令人惊叹。
"手腕再抬高三分。"化身捏着将臣的手腕调整角度，"气走手少阳经，不是阳明经。"
将臣惊讶地眨眼："弟子一直走错了？"
"错了三百年。"化身轻哼，"难怪威力不足。"
这个细节太过真实。将臣记得很清楚，自己这套剑法是陌尘手把手教的，如果一开始就错了，师尊怎么可能现在才指出？除非……眼前的人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了如指掌，连三年前的错误都记得清清楚楚。
"师尊好厉害。"将臣由衷赞叹，"连弟子三年前的错误都记得。"
化身眼中金光微闪，本体在虚空中又吐出一口金血。这个看似平常的夸赞其实是个陷阱——将臣在试探。小混蛋，果然没那么好骗。
"因为你蠢得令人印象深刻。"化身淡定回应，顺手弹了下将臣的额头，"继续练。"
这个动作太"师尊"了，将臣立刻打消疑虑，欢快地继续练剑。他哪知道，此刻虚空中，陌尘本体正用颤抖的手擦去唇边金血，苦笑着调整化身参数。
正午时分，将臣做了陌尘最爱的笋尖豆腐羹。化身坐在餐桌前，挑剔地拨弄着碗里的笋丝："切得太粗。"
"弟子下次注意。"将臣殷勤地递上辣酱，"按您口味加了辣。"
化身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喉结滚动的节奏与本体分毫不差。将臣托腮看着，突然问："师尊，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吃饭吗？"
虚空中的本体心头一紧。这是个刁钻的问题——三百年前的琐事，化身资料库里未必有。
"记得。"化身却从容应答，"你做了碗半生不熟的粥，差点毒死为师。"
将臣哈哈大笑："您当时的表情我永生难忘！"
危机解除。本体在虚空中松了口气，随即又被剧痛席卷。他面前的八十一枚符文已经碎了七枚，剩下的也在剧烈晃动。这次修炼代价太大了，但为了尽快恢复实力，值得。
"师尊？"将臣的声音将本体拉回现实，"您脸色不太好。"
化身放下筷子："有点累。"
"那您休息会儿。"将臣连忙起身收拾碗筷，"弟子去洗碗。"
化身点头，走向内室。一离开将臣视线，眼中的金光就剧烈闪烁起来——本体正在承受新一轮反噬。
混沌虚空，陌尘蜷缩着身子，金血从每一个毛孔渗出。符文反噬的痛苦远超预期，但他不能停下，否则之前的牺牲都白费了。更糟的是，他必须分出一半以上的神识维持化身，这让疗伤效率大打折扣。
"再……坚持一下……"本体对自己说，"晚上……等他睡了就好……"
小世界这边，将臣哼着歌洗完碗，轻手轻脚走到内室门口。陌尘靠在软榻上假寐，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将臣心头一软，取来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突然注意到陌尘的指尖微微颤抖——那是极度痛苦时才有的反应。将臣心头一紧，下意识握住那只手："师尊？"
化身睁开眼，金瞳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光："嗯？"
"您……真的只是累了？"将臣声音发紧。
"不然呢？"化身抽回手，"大惊小怪。"
将臣抿唇。不对劲，师尊从不会在他面前示弱，再重的伤也总是轻描淡写带过。这种反常的坦白反而可疑。
"弟子给您揉揉肩？"将臣试探地问。
化身犹豫了一瞬——这个反应太过精准。真正的陌尘会直接拒绝，但化身需要计算最佳回应方式。就是这微妙的迟疑，让将臣心头警铃大作。
"不必。"化身最终回答，"你去练剑。"
将臣乖乖应下，转身时脸色已经变了。他太了解师尊了，刚才那一瞬的迟疑绝不是陌尘会有的反应。难道……还是化身？
黄昏时分，将臣心不在焉地练着剑，脑中思绪万千。他不断回忆这几天的点点滴滴——师尊的每个动作、每句话、每个眼神都无比真实，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走神。"陌尘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这招重练。"
将臣转身，看到化身站在夕阳下，白衣被染成金色，美得不似凡人。就是这个画面让他心头一颤——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精心设计的场景。
"师尊。"将臣突然问，"弟子入门那年，您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是什么？"
化身眯起眼："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木剑。"化身不假思索，"你嫌丑，哭了半天。"
将臣瞳孔微缩。答对了，但这正是问题所在——反应太快了，就像调取存档一样流畅。真正的陌尘会先骂他莫名其妙，然后才不情不愿地回忆。
"弟子去做饭。"将臣垂下眼掩饰情绪，"您想吃什么？"
"随便。"
将臣走向厨房，手在袖中握紧。他需要更多证据。
晚饭时，将臣故意谈起三百年前的琐事。化身对答如流，连最微小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太反常了——真正的陌尘虽然记忆力超群，但对无关紧要的日常总是兴趣缺缺，绝不会陪他回忆这种无聊往事。
"师尊。"将臣放下筷子，"您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化身抬眼："为何这么问？"
"就是……关心您。"
"多事。"化身轻哼，"管好你自己。"
这个反应终于对了。将臣心头稍安，但疑虑的种子已经种下。
夜深了，将臣假装入睡。化身在他身边躺下，呼吸很快变得均匀。将臣悄悄睁眼，借着月光观察这张熟悉的脸——完美得令人心碎。
突然，化身眉头紧皱，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将臣心头一紧，下意识伸手去擦，却在触碰的瞬间感受到一丝异常波动——这是神识过度消耗的迹象。
"师尊……？"将臣轻声唤道。
没有回应。化身似乎陷入了某种深度休眠状态。将臣大胆地将手指搭在对方腕脉上，探查到的结果让他如坠冰窟——没有真正的经脉运行，只有精妙模拟的能量回路。
还是化身。
将臣缩回手，胸口如压千斤巨石。他早该想到的，天道之伤哪有那么容易痊愈？师尊定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才用化身维持假象。而本体恐怕正在某个地方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混沌虚空，陌尘本体突然感知到化身的异常。他强忍剧痛分神查看，发现将臣正对着化身发呆，眼中满是心疼与了然。
"被发现了啊……"本体苦笑，却又莫名松了口气。
小世界里，将臣轻轻拥住沉睡的化身，将脸埋在那熟悉的雪松气息中。即使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师尊，他依然贪恋这份温暖。
"傻子……"将臣低声呢喃，"弟子哪有那么脆弱。"
他决定陪师尊演完这场戏。既然陌尘不想让他知道，他就装作不知道。但在心里，他已经下定决心——等师尊真正归来，他一定要好好算这笔账。
月光如水，将臣在化身怀中沉沉睡去。他不知道的是，虚空中，陌尘本体正看着他俩相拥的画面，染血的唇角微微上扬。
"再等等……"本体轻声道，"很快就好了……"
一枚符文在他面前碎裂，金光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