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童济仓（2/2）

不远处的萧景容，刚捏完一个南瓜，在一片崇拜的“哇”声中抬眼望来，正对上妻子那双含笑的、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眸子。纵然隔了一段距离，他也能清晰地读出她眼底那抹熟悉的、促狭又充满干劲的光。他无奈地摇头，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他的紫月，总是能在最市井的烟火气里，点石成金，种下希望的种子。菜贩们的吆喝声、孩子们的欢笑声、围观人群的议论赞叹声，汇成一股温暖而嘈杂的河流。在这片充满生机的市井喧嚣里，没人留意到菜市口转角处，一个裹在不起眼灰色布袍里的身影。那人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一小截线条紧绷的下颌。阴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蛇信，无声地舔过那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尤其在萧景容身上停留片刻，最终，死死钉在了被孩子们簇拥着的夏紫月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温度，只有刻骨的怨毒和算计，仿佛要将这秋日的暖阳都冻结。片刻，灰影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暗的巷弄阴影，如同水滴融入墨池，消失不见。

几日后，大楚王朝的心脏——庄严肃穆的紫辰殿内，气氛却如同绷紧的弓弦。

女帝夏紫月高坐于金漆雕龙的御座之上，玄底金纹的龙袍衬得她面容沉静，不怒自威。丹陛之下，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户部尚书赵文博，一个须发已见花白的老臣，正躬着身子，声音洪亮，却掩不住话语里那股根深蒂固的质疑。

“……陛下仁心，体恤稚子纯善，欲以‘童济仓’之行，彰显皇家恩泽，教化万民，此心可昭日月！然，”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老臣窃以为，此举过于……儿戏！”

他顿了顿，似乎想给龙椅上的女帝一点压力，接着道：“赈济灾民，乃国之大事，涉及钱粮调拨、官吏选派、仓储运输、防弊稽查，千头万绪，岂是稚子戏言、坊间零散募捐所能担待？此例一开，恐令地方官府无所适从，反生混乱，更易给奸猾之辈以可乘之机，中饱私囊！再者，九王爷身份贵重，岂能……”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武官班列最前方的萧景容，语带保留，“……长久流连市井，行那商贾贩夫之事？恐有损天家威仪啊！陛下三思！”

他一番话掷地有声，引来了几位守旧老臣的微微颔首。

夏紫月静静地听着，面上并无波澜，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极细微的笃笃声。这声音落在寂静的大殿里，竟奇异地压过了赵文博略显激动的尾音。她目光扫过殿下众人，年轻的大理寺卿周文渊眉头紧锁，显然不赞同赵文博的话，却碍于资历，一时不便开口。而站在她斜前方的萧景容，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模样，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赵文博口中那个“流连市井”的人不是他。

“赵爱卿忧国忧民，拳拳之心，朕心甚慰。”夏紫月终于开口，声音清越，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童济仓’之设，非为替代朝廷赈济，亦非儿戏。朕意在借稚子纯善之心，立一引信，点燃民间互助之火。”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电，直射向赵文博，“至于赵爱卿所虑‘混乱’、‘中饱私囊’……”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朕倒要问问，若无此‘童济仓’，我大楚的官仓，就真的干净得能照见人影？每一粒赈灾的米粮，都踏踏实实落进了灾民的碗里？”

此言一出，赵文博脸色微微一变，额角似有冷汗渗出。殿中气氛骤然凝滞了几分。夏紫月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殿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威严：“传旨！命京畿卫，将徐州府尹陈有年府邸后园的那座‘玲珑假山’，给朕原封不动地——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