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怨(二)(2/2)
裴容也收了剑,抚去了唇角的一丝血迹道:“弟子裴容,还望师尊指点。”
沈沧玉似是先叹了口气,然后抛给了他一瓶回神丹。
“你如今身体太过虚弱。”沈沧玉的声音泛着几分沙哑,“妖身人魄,修行艰险。”
自裴容前生睁眼起就有沈沧玉的身影,最记忆深刻的事情无非就是修行。普通弟子是月训年训,内门弟子则更是隔三差五,喘不得一口气。
“于剑法之道,我已不能为你师尊。无论如何,回来便好。”
沈沧玉说得淡然,目光却十分柔和,除此之外,裴容还听到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意味。
“我一直很自责,修为有限,凡人救不全,连内门弟子也救不了,何况还是你。”
“师尊何必,就当是……是我不小心。”
裴容不自觉挠挠头。
沈沧玉探了番他的灵脉,觉出双丹之时只觉眉心一跳,不禁喃喃道:“双丹……双丹……”
裴容问:“师尊对此有什么知晓的?”
沈沧玉只摇了摇头,然后说:“知道的不多,如今两丹之间并未有冲突,就是最好的状态,你只要依照原本的修习继续下去便可。”
裴容应了一声,又问:“不知您会如何处置饮秋?”
宗门出内鬼,定然是关起门来慢慢处理,尤其对于沈宗这样的,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审问。
饮秋手臂上已然起了青色符印,正是擅闯仙棺存放的重地而致。如今青色符印已经转黑,若不及时救治,不久就会失去全部修为。
这符咒是沈宗先祖所研制,后世弟子极少使用,沈宗身为名门大宗,平日不屑于用这些办法,但是为了严格禁地的出入,还是不得不采取这一颇有些残忍的方式。
沈沧玉道:“依照仙门律法,擅闯宗门禁地,罚十八道雷鞭;蓄意损害仙棺者,净其灵脉,放逐至神鬼之境。”
“但是关于师弟灵脉之事,师尊应该明确给出说辞。”裴容道,“哪怕他是不会信的。”
——
惜明山之上的沈宗宗主极少亲自处理弟子犯戒事宜,除非是特别严重的情况。
“净其灵脉”的惩处说好听是洗涤灵脉,说难听直白些,就是废去所有修为,毁掉灵脉,使得其人余生再也不可能修习,多数时候因为灵脉的损伤,身上会落下病根,最终体质甚至不如一个凡人。
净灵脉,再驱逐至神鬼之境,等于委婉地将人命送予蛮荒。
通常重大审判都会在惜明山上的一方莲花台上进行。竹林会面后不久,沈沧玉换上了一袭玄色宗主外袍,身边跟着一众内门弟子。外门弟子无论资质,进沈宗的时间长短,都站在莲台下方,又好奇地瞧了一眼剑仙之后,都屏息等着宗主亲自审问那个奇怪的小弟子。
莲台不远处就是兴尧阁,其前正立着裴容若干丈高大的纯金塑身,沈宗弟子,尤其是新来的小弟子,走过路过都不忘拜上一拜,已成了日常习惯。
裴容之前看到自己的塑像就觉得瘆得慌,此时又看到一尊无比华贵且夸张的塑身,更是不想说话。
偏巧慕景栩还刻意强调了一句:“师叔对师尊上心得紧,师尊你看,这一尊是不是独一无二,无任何塑身可比的?”
裴容:“你给我站好。”
他们跟着内门弟子后面,一同立于莲台之上,等着沈沧玉给下最终的裁决。
慕景栩此时还是得给裴容几分面子,不会再说什么出格之语,目光一转,恰同沈文竹交锋了一瞬。
他对这位师叔并无什么好感,但沈文竹确实没惹过他,也没有犯过什么错。
他知道心里那点烦躁归根到底来源于他对沈文竹的一点嫉妒,他嫉妒这位师叔曾同师尊一起在瀑泉下修习,见他剑术粗糙到精进,在沈沧玉的严厉教导下飘摇成长,陪他走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
那都是他想要一并占有的,师尊的过去。
——
沈沧玉负手而立,并未坐上莲台上的交椅,只是瞥了一眼饮秋,问道:“你知道些什么,大可说来听听。”
他说得心平气和,饮秋跪于莲台之上,身上捆着仙门束索,擡眼之时目光一片坚定。
“我原名尹秋,尹伯舟是我的兄长。”饮秋道,“我兄长是当年修界所评百年难遇的天才,他将登凌云顶之时,意外身亡,但是他的灵脉,正是在沈宗少主身上。”
寥寥言语,惊得众人都倒吸了口气。
沈沧玉却反问:“你所知的,仅是如此?”
这话耐人寻味,乍一听是反问,再一品就不太对劲,众弟子平日在这种场合都端正严肃,此时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意思是,沈宗主承认了这小弟子所说的话?
饮秋被反问一遭,目中掠过不屑,但是他本就孱弱,这不屑倒是更显得他是在孤零零地负隅顽抗。
他又问沈沧玉:“那沈宗主,你还想同我说什么?”
沈沧玉道:“文竹灵脉确经改造无疑,也同你兄长有关,但这却是你兄长生前的请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