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11(1/2)
小宫女11
说来也巧, 皇帝来了数次,竟从未注意过淑婉仪宫中还有个叫宿僖的太监。
他随口一问,得知这还是管事太监,更觉奇怪。
“既是管事太监, 怎的朕从未见过。”
淑婉仪不慌不忙:“陛下, 其实臣妾平日便不喜欢太监近身伺候, 臣妾宫中只有几个贴身宫女常在左右。”
“身边只有宫女到底有所欠缺,你如今怀有身孕, 行事更要谨慎。”皇帝道, “把宿僖叫来。”
一躬身弯腰的小太监很快进屋。
当着两位主子的面, 他不曾擡头,自始至终都低眉顺眼:“奴才宿僖,见过陛下。见过小主。”
乍一看,宿僖同这宫中许许多多不起眼的太监一般模样。
到瞧不出什么特别。
皇帝看了两眼也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独特的气质,偏生宿僖进来后,桑夏的注意力便一直在他身上。
【陛下忽然唤宿僖……会、会责怪他吗?】
她紧张地捏出一把冷汗。
皇帝心里便有些酸溜溜的。
她待旁人总是那样亲近,偏与他生分的紧。
在后宫许多年,他当真从未见过如桑夏这般的女子。
自古权利动人心,皇帝身居高位多年, 又生来便有读懂人心的能力, 他其实从未感受过什么叫真心。
也许这世间唯一不求回报的便是母亲对孩子的爱, 可皇帝的生母早逝,他还未从温柔的母妃身上汲取到足够的力量, 便孤苦无依在皇宫中飘零。
皇帝听到过不少诺言。
嫔妃对他诉说爱意, 奴仆向他表露忠心, 臣子在他面前表达忠君爱国之意。
可他们是为了这至高无上的皇权,他们跪的是帝王, 敬的是天子,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看到的是王座,是皇帝,而非他。
他在位不过十年,却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旁人换自己的名讳了。
皇帝压下心中泛起的丝丝苦意。
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桑夏稍有不同。
他细细查过桑夏在宫中的经历,因她对淑婉仪一片忠心,他原以为淑婉仪对她许有救命之恩。
细细一查却发现,不过是寻常主子的小恩小惠。
她确实好哄的紧。
既如此,他一个帝王布下恩泽,哄她定比旁人容易的多才是。
淑婉仪知情识趣,主动将桑夏往他面前推的行为叫他很是满意。
这是宫中嫔妃惯用的手段。前些年贵妃宠冠六宫时,皇帝日日宿在她宫中,若不慎撞见她的小日子,为了留住皇帝,贵妃都宁愿将身边宫女推上来争宠。
更何况如今淑婉仪身怀六甲,在宫中又没有交好的嫔妃,主动推身边宫女上位的举动再寻常不过了。
皇帝原想欣然笑纳,正如他随手收下了玲容华身边的采莲,只是那样的话,桑夏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有些意思的宫女罢了。
偏偏淑婉仪不打算强求,而下一刻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桑夏也没有那么急不可耐。
反倒显得他……
心思不纯。
每每思及此处,皇帝总要暗中恨恨磨牙,半气半笑。
好一对主仆。
眼下更是如此,她宁愿关心一个寻常太监,都不愿意将心思放在他这至尊帝王身上。
皇帝再多看两眼那个名为宿僖的太监,左瞧右瞧都瞧不出什么龙章凤姿来。
堂堂帝王何必与阉人计较。
再度在心底安慰自己,他甚至不屑去仔细分辨宿僖的心声,挥手让人退下。
【呼……】
桑夏心中大吁一口气。
再一擡眼,她便撞进陛下那深幽的眼底。
心底漏了一拍。
曾经每每被她忽视的东西忽然闯进脑海,桑夏懵懵懂懂想要抓住,可那丝感觉转瞬即逝,她尚未深究,便已消失不见。
只是娇嫩白皙的面颊染上一层红晕。
【她怎么可以这样呢……】
桑夏的一双明眸忽闪忽闪 。
【陛下,是小主的呀。】
皇帝忽而失笑。
他扶着额头,自己揉开紧皱的眉心,无奈极了。
先前,他到底在计较什么?
大权独揽这么些年,如今却败在一小小宫女身上。
她尚且不通情爱,皇帝却已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守着她、等着她,实在是——
他侧头瞧一眼淑婉仪笨重的身子,起身道:“爱妃如今不便走动,便叫你身边人陪朕逛一逛御花园罢。”
淑婉仪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用手帕掩了掩嘴角,言笑晏晏:“能侍奉陛下左右,是她的福分。”
听罢,皇帝率先走出宫门。
桑夏傻愣愣站着没动,直到秋霜轻轻推她,她才稀里糊涂跟在了陛下身边。
她不安极了。
这是头一次,她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与陛下之间……
她低着头,慢慢吞吞,像最寻常不过的宫女一般走在陛下身后,心底乱糟糟不知该想什么,一会儿是淑婉仪,一会儿是宿僖。
连身旁其他宫人何时退下都不知道。
皇帝瞧着有趣,便晃悠悠刻意放慢了步伐。
他虽是天子,在骑射上却也下过功夫,并非真正的文弱书生,行走时放轻脚步,桑夏的思绪又沉浸在别的事情中,便毫无所觉地被慢慢拉近距离。
最后抵进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
远远瞧着,仿佛她主动投怀送抱。
皇帝身上常年有龙涎香的味道。
这气味很淡,桑夏从前虽听说过龙涎香,实则从未有机会闻过,她更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第一次闻到龙涎香,居然是在这样……窘迫的情形下。
女子眼底水光盈盈,怯怯地朝他望来那一眼,叫皇帝顿时软了心肠。
“怎么走得这么急。”他低声浅笑,“在想什么?”
“奴婢、奴婢……”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唔,怕朕?”
周围是一片假山,景色宜人,皇帝心情大好,连哄人都格外有劲头:“怕什么,朕又不吃人。”
桑夏还陷在他怀里。
男人低声笑起来,胸口微微震动,那颤动隔着布料,顺着那一点接触蔓延到她身上,桑夏忽然对男子有了清晰的认知。
是和宿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心底慌得很,手也软,脚也软。
【陛下会吃掉我吗?】
她哀哀戚戚。
皇帝的目光更深了些。
他是圣人,却也不是圣人。
【宿僖,宿僖。】
她又在唤那个太监了。
实在恼人。
可皇帝又不能对她发脾气,桑夏做错了什么呢?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都不曾有过分毫僭越的心思,饶是与至高无上的帝王如此亲近,她都不曾有过大不敬的想法。
过分规矩,过分胆怯,过分……叫人在意。
逼得太紧,恐将人吓跑。
皇帝松开虚虚环着她肩膀的手,稍稍拉开距离,好叫她有一丝喘息的空隙。
她果真乖觉,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叫他心底痒痒的,想再逗一逗。
罢了罢了,别再把人吓跑。
“奴婢冒犯陛下,陛下恕罪。”
说着,桑夏膝盖一软便要跪下去。
皇帝连忙扶住她,这可不是虚扶,只因她跪得结结实实,他扶得也结结实实,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牢牢抓住她的双臂,将人带起来。
“不必如此,朕又没有怪你。”他无奈叹气,面对这般“不解风情”的小女子,平生头一次放低身段,“桑桑。”
她的名字在他舌尖过一遍,又明知故问:“你本名叫桑夏?”
“是。”
皇帝便说:“夏字不好,太俗,不衬你。”
桑夏心尖微微一颤。
“淑婉仪学识尚可,不过改得到底随意了些,桑桑二次,略显单薄。”他问,“你可有小字?”
“奴婢……不曾读过书。”
“朕替你取一个,可好?”
桑夏哪里敢拒绝,嗫嚅着应下。
皇帝便向前走了几步,离开假山旁,顺着一条蜿蜒小路走到视线更加宽阔的湖边,背手沉吟:“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
迎着桑夏迷茫不解的目光,皇帝微微一笑,并未过多解释。
这句诗是夸赞旁人品行高洁,有如日月星辰,放在桑夏一个小宫女身上其实不太妥当,若被不知情的人听到,定然要怀疑桑夏是什么妖物,引得一代帝王对她如此神魂颠倒。
可在皇帝心中,她切切实实是这世间少有的如同琉璃般清澈透明的妙人。
就是这胆子实在太小了些。
皇帝瞧她战战兢兢的模样,略带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在他面前,大胆些,以下犯上些呢?
“朕为你取小字,昭昭,可好?”
“昭……昭?”
皇帝牵起她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划。
“这个字,可认得。”
被他牵着的小手一颤。
这个字的寓意及好,桑夏是知道的。
她、她竟能配的上这个字吗?
听着她心底的自卑胆怯,皇帝对她的怜惜更甚,情不自禁伸手,替她将额前略微遮挡视线的发丝别到耳后。
在湖边略略走了一会儿,皇帝本想亲自送桑夏回去,可那样实在过于大张旗鼓,便是帝王行踪不容窥视,也难保走漏风声。
更何况,他侧身听了听,微微一笑。
再叫她陪下去,回去免不得胡思乱想,不得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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