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4(2/2)
她仍不是很明白宫女们私下说的那些话,此刻却隐约知道自己先前不该说那些。
好不容易鼓起的那一点点勇气一戳就破,她紧闭双眼,呜咽着告饶:“对不起……”
宿僖从来没见过这么软骨头的人。
被挑起来的怒火无处发泄,眼前的人儿却已经可怜巴巴地哀鸣求饶,便是他想要借机发作,面对这样的弱女子,最终也只得闭了闭眼,尽数咽入腹中。
“……是咱家失态了。”
宿僖冷静下来,慢慢退开,又成了那个清俊体贴的男子。
桑夏小心谨慎地睁开眼,瞧见他自责落寞的模样,本就不大坚硬的心被软化,只听他说了几句略带歉意的话便原谅了他先前的冒犯。
宿僖……是个可怜的人。
从尚衣局回去的路上,桑夏犹不自觉想着这个人。
人人都说太监不是个完整的男人。她其实不明白男人女人到底差别在哪里,若说是身段上的不同,那侍卫与太监又有哪里不一样呢?
至多不过是侍卫大多健壮,而太监孱弱矮小罢了。
可宿僖明明清瘦俊美,论身段绝不必那些侍卫差上多少,却要被冠上“不是个完整男人”的名号,着实可怜。
想到这里,桑夏便对宿僖多了几分怜惜。
听宿僖说,他在冷宫当差,因为不善交际被人排挤,经常被派出来做一些跑腿的活——说这话时,他还问桑夏是不是也被宫里人刻意刁难,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抱着衣服去尚衣局。
桑夏连忙否认,她不好意思说出原因,面对宿僖询问的目光,眼神躲闪,只当没有看到。
“小主是最和善不过的性子了。”她说,“你若是、若是被欺负得狠了,便来找我,我去求小主将你从冷宫救出来。”
*
待她回到庞婕妤的住处,早已等她许久的夏末忙迎上来询问:“怎的去了这么久?”
桑夏一福身:“对不起,夏末姐姐,我……我贪看风景,入了神。”
“这会儿子御花园里的花都开了吧?也难怪你去了许久。”
“嗯……夏末姐姐,”桑夏迟疑片刻,问道,“小主、宫里……宫里可还缺太监?”
“倒是不怎么缺……怎么?你有认识的小太监想来小主宫中做事吗?”
“嗯,是、是我的一个老乡。”若说是刚认识不久的太监,夏末姐姐定然不会同意,桑夏只好结结巴巴撒谎,“从前就认识,认识好久了。他在冷宫做事,经常被欺负,听说小主和善……所以想来小主宫里头。”
她说得磕磕绊绊,只要夏末再留心问几句,定然能将事情真相问出个始末来,可惜夏末只以为是她不好意思为了一个小太监开口求小主,因而才说的如此不利索。
“我当是什么事呢,这好说,都不用惊动小主,你拿了牌子,自去冷宫说上一声便可把人带过来了。”
原以为要费一番功夫的事情,居然只夏末一句话便能解决。
桑夏迷迷糊糊拿了牌子去冷宫,朝那冷宫里的管事太监亮出手牌,只说庞婕妤来冷宫要个人,管事太监便诚惶诚恐地点头哈腰。
“是是,怎劳烦您这样尊贵的身子来咱这破地方,是是,小的都明白。”管事太监没有半分架子,“宿僖公公现下不在这儿,待他回来,我即刻请他去庞婕妤宫中。”
桑夏十分不擅长应对旁人的奉承,既然宿僖不在,她便逃也似的离开,躲开那浑身不自在。
宿僖并未立刻转来庞婕妤宫中。
倒不是他刻意拿乔,而是他没料到桑夏动作如此之快,当天下午就能拿了牌子将他带出冷宫,他还有好些事情没处理完。
好在只要有了牌子,什么时候离开冷宫都一样。目的既已达成,宿僖便没有着急去见桑夏。
等过了好些日子,桑夏都快将他抛之脑后时,他才以一副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这段日子,皇帝对庞婕妤可谓宠爱非常,连带着她身边的宫女也一跃入了帝王的眼。
旁人难以窥得事情全貌,只能通过传闻小心猜测。庞婕妤身边的几个宫女,除开桑夏外,都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很快明白小主的用意。
于是每每皇帝过来时,她们几个不是佯装头疼脑热,便是干脆以自己伺候不周为由,将桑夏往小主身边推。
桑夏资历最浅,年纪最小,说不过几个姐姐,次次都发着抖,双腿打着颤进里屋伺候。
她实在害怕皇帝,害怕他那幽深的眼神,也害怕他一个不顺心便要砍自己的脑袋。
在御膳房时她听了无数传闻,宫中娘娘有疾,太医伺候不周便要被满门抄斩,御膳房的厨子若是端了不合时宜的菜上去也要被满门抄斩——虽然她待了这么些年还从未真正见过“满门抄斩”,可她就是相信,皇帝会一言不合就砍了自己的脑袋。
桑夏缩头缩脑躲在庞婕妤身后,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愈发灼热的视线,战战兢兢。
【陛下缘何又生气了……呜,会因为看不顺眼就砍掉我的脑袋吗?】
胡思乱想,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皇帝磨了磨牙,从桌上撚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盯着那小宫女一口咬下去,汁水迸开,沁香浸满整个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