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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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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后孩子归孟家,数年后,她嫁给澳门一富商。

婚后和孟家的联系变得更少,孟鹤鸣极少见到他父亲的这位前妻。近几年唯一一次见面,是在孟鹤群的葬礼上。

远远的一眼,印象不深。

只记得是位保养得宜的贵妇,站在人群里面色温婉却冷淡。

照理黎敏文与这位前妻没什么交集,但这么多年,黎敏文总是将人当假想敌。人家在澳门上报,她隔天就会出现在榕城的报刊上,形容她的词汇一定要比那位更华美。

人家参加什么慈善会,她转头就哄着孟泽平也办一场规格更大,牵连更广的。

这些孟鹤鸣多少都知道。

年少时他不懂,一味站在自己母亲这边,觉得是自己不争气,不像兄长那样受父亲喜爱,所以连带着母亲也对在孟家的地位有种近乎于恐慌的危机感。生怕一个不小心母凭子贵,孟泽平把前妻迎回来,凌驾于她的头上。

后来懂了,他便看轻了这种一亩三分地的想法。

“大哥的祭日快到了吧?”

孟鹤鸣忽然发问。

管家说:“是的,再过两天就是。”

孟鹤鸣原本没想过要和那位大夫人碰头。

他自己也说不清,在大哥死亡的这场戏份里他扮演什么角色。总归落在别人眼里,不会是好的。

他没有自虐倾向,不必上赶着被别人冷眼。

没想隔了两天,秘书处说有位谈夫人想约见。

姓谈的人本来就不多,几乎是同时,孟鹤鸣便想到了与孟鹤群有几分相似的那张脸。

他问:“就她自己?”

“对。”秘书说,“一个人来的。”

秘书把人安排在会客厅。

孟鹤鸣进去时,茶已经喝了半盏。几面搁了一只爱马仕铂金,提柄上绕了一圈丝巾,月白色打底,上面绽放着一朵又一朵的白玉兰。

他忽然就懂了黎敏文这些年对玉兰的执着。

有些病态。

同父异母的兄弟间多少有点相像,自他进来后,谈女士的视线就一直落在他身上。

孟鹤鸣承认,有些虚伪的表象使他与兄长形似。

并不是基因难改,而是同样生活在孟家,很多东西和人的成长轨迹都会潜移默化往最有权势之人的喜好上偏。

如同知道孟泽平心里念前妻,所以黎敏文事事模仿。

也如同孟泽平在意自己的风评,年轻时爱装温润如玉,生的儿子为了投其所好,也不自觉地往这上面装一装,以博取父亲喜爱。

无论内里是什么样,他们两兄弟表面上都有虚伪。

孟鹤鸣在她面前坐下,展露出温和善意。

“您找我有什么事?”

“早上我去墓园,见了见鹤群。”女人放下杯盏,语气里的温和与他如出一辙,“听说你昨天回的榕城,想着见一面了再走。”

“见我?”孟鹤鸣擡眼。

女人淡淡地笑:“一点小事。”

这些年孟鹤鸣看人从未出过错,如果说自己表现出的善意是虚伪的,那眼前这个女人却真得很。

她说话从容匀缓,不兜圈子,也不刻意伪装。

说是小事,立马缓缓道来。

“榕城有块地,当年离婚的时候我没有拿。那块地是我婚前的嫁妆,公司急需现金流的那会儿我拿出来抵押过,你一查便知。”

“您是打算要回去?”孟鹤鸣问。

“我的东西,过了些年月再要回去,应该不难吧?”

他没有为难人的打算,表态:“不难。”

当即通知助理去查。

等待间隙,女人便说了说家常,问孟泽平怎么样。

提到孟泽平,孟鹤鸣意兴阑珊:“前些日子刚去看过,还不错。”

“你爸爸年轻时候很争强好胜。”

孟鹤鸣笑了声:“现在也是。”

女人摇摇头:“所以我同他过不下去。”

这话很难接。

孟鹤鸣正想着如何往下顺,她又自己说开了:“那时候我年轻,看中容貌,觉得他一表人才,因此很是中意他。后来结了婚才知道,他骨子里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无害。他性格又那样强势,事事掣肘,对我威严的时候多过温柔,和我想象中的婚姻全然不同。”

孟鹤鸣不知在想什么,手指落在表盘上,一下一下地拨弄:“所以您悬崖勒马了?”

她点头:“还算勒得不迟。”

孟鹤鸣敛眸:“现在呢?您后悔过吗?”

“一点也不。”女人说,“我如今的丈夫对我很好,在外人眼里我们相敬如宾,私底下也是如此。他尊重我,也包容我。和他在一起我能做自己。”

“您眼里的尊重和包容是什么?”

“那时候我刚离婚,独自在澳门。圈里很多人等着看我笑话,我自己也避着这个话题,在外面从来不说第一段婚姻。不过他不一样,他不避讳,偶然聊到,他只说孟泽平事业上有建树,看人眼光却不好。”

她语气里的从容和宽厚并非作假,温醇得仿佛这些年没再经历过波折,万事顺心。

听到她这么说,孟鹤鸣在心里同自己的母亲相比起来,的确高下有别。

“后来聊多了,我问他怎么总跟一个离过婚失败的女人搭话。他说失败的是孟泽平,而我跑出来了,我就是成功的,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勇敢。”好像回到了最初热恋的时候,她说着低头笑了下,“那时候他还未表达爱意,但我已经零零星星看到爱了。”

“再后来他跟我求婚。我惊慌失措,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告诉他我在榕城跟孟泽平还有一个儿子。他应该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震惊了几秒,随后又想了想,很认真地让我放心,说他来想办法,把孩子接到澳门。”

“……”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吓得几天没见他。那段时间他也没来找,我心想一定是他知难而退了。毕竟他家境殷实,原本找一个二婚的女人已经很难,还要再摊上一个外姓的孩子,这件事他家里绝不会赞同。可是等我知道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榕城,在和孟泽平谈判。”

孟鹤鸣产生了兴趣,问下去:“谈输了?”

“不。他允诺了你爸爸澳门的一些生意。当时你已经出生,其实孟泽平没那么坚决要留下鹤群,之所以谈那么久,是想要利益最大化。”

果然是孟泽平的作风。

女人垂下眼,手指搭在盖碗上:“他们快谈拢之前,是我自己放弃了。”

“为什么?”孟鹤鸣问。

“他那时候已经和你爸爸太像了,我没办法接受把他带在身边。”她叹了口气,“所以这件事,作为母亲,一直都是我亏欠鹤群。”

孟鹤鸣心想,如果当年她执意要把孟鹤群带走,想必孟鹤群也是不乐意的,他总会想办法回孟家。

他们兄弟俩的野心,不相上下。

是不是亏欠很难说。

聊到这,助理进来汇报。

那块地皮最初确实是由眼前这个女人带来的。

孟鹤鸣点了下头:“让苏挺看下相关手续,没问题的话把地转出去。”

女人笑了下:“和你说话很舒服,不需要兜兜转转。”

他不置可否:“我只是不喜欢占着别人的东西。”

如今孟家产业那么大,一小块地皮而已,说实话孟鹤鸣不太有胃口。况且今天的谈话让他觉得舒心。

说完事,女人告别。

她起身时忽然回头:“外面都说鹤群的死和你有关。”

迎送的动作顿在半空,孟鹤鸣望过来。

她淡淡地说:“我觉得你不像。”

“或许我比我爸爸更会伪装。”孟鹤鸣沉声。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只凭这一句,我就觉得不是。”

从不像到不是,中间仅仅只隔了一句话。

孟鹤鸣心中骇然。

知道事情所有因果的他,都不敢如此坦然说一句不是。

孟鹤群出车祸是他自己飙车没错,但送到医院后经抢救得知器官衰竭,需要第一时间移植时,孟鹤鸣插了手。当时李勤予正在联系器官源头,巧合的是在榕城等待移植的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前终于匹配到适合他的,却被有权有势的孟家横插一脚。

那家人寻不到孟泽平,求到他面前。

一边是亲大哥,另一边是毫无联系的陌生人。

他冷冰冰地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孟家会让?”

跪在地上的老人膝行到他面前,头磕得血淋淋的:“我儿子先配上的,求求您了!他一直在等这颗心脏,他等了很久了!您看这是他的照片,他还很年轻,他的小孩才一岁不到,您看看,我们全家为了等这颗心脏花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钱……”

钱是孟家最不在意的。

但当一沓沓单据雪花般飘起来,厚厚落在地上时,他像被压了千斤。

“你求错人了。”孟鹤鸣无动于衷。

回身走进医院,在隔着几重门听到孟泽平怒吼“我管你几条人命,救我儿子重要”的时候,说不出什么心理作祟,他对李勤予说:“你是不是就喜欢当医生?”

李勤予忙得焦头烂额:“废话。”

“抢人家的器官这事,要是曝光出去,医院得关门吧?至于你的行医执照……”

李勤予震惊地看着他:“你不救?”

“想救。”孟鹤鸣平静地说,“但事情总有先来后到,人也有时运不济。你懂吗?”

“……”

孟鹤鸣望着天:“孟鹤群的好运或许就到今天。”

那晚,孟鹤群没等到那颗半途截来的心脏。

孟泽平曾怀疑过是不是他动的手脚。

不过已经少了一个长子,他不会追究更深。

孟鹤鸣太懂孟泽平了。

这些年这件事一直压在心头,孟鹤鸣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件事里他算什么。

凶手?还是侠肝义胆?

好与坏一句话怎么说得清。

然而他说不清的事情在孟鹤群亲生母亲的嘴里一句话化开了。

女人长久注视着他,眼前的男人和她儿子很像,尤其是露出彷徨的神情时。只可惜长大一点后,孟鹤群脸上便没有这样的表情了,他将父亲当作唯一的崇拜对象,一有争执,便不耐地问她:“你为什么和爹地吵架?爹地哪里待你不好了?给你钱花给你房子住,你不要无事生非。”

每每这个时候,她便在婚姻里一再后悔。

明明嫁进来前她明媚照人,充满底气,为什么在婚姻的磋磨里慢慢学会了伏低做小,学会了弱化自己来让孟泽平彰显他的父权。

过去的事不想再提。

收回心神,女人问眼前的人:“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从未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孟鹤鸣心中一恸,手不自觉握紧成拳。他察觉不到手指在轻微地颤抖。

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连黎敏文都没问过一句,是不是有难处?需不需要妈咪帮忙?

她教他的,是争权夺利的技巧,还有假意逢迎的虚伪。

他有难处吗?

“没有。”孟鹤鸣缓缓开口,嗓子眼有很淡的血腥味。

继而摇头:“我现在这个位置,怎么可能会有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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