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万般业障无转圜(2/2)
陈玉辉把胳膊底下夹着的书本递给走廊上路过的一个学生,朝那孩子擡了擡下巴,叫他把材料送回教研室去。
“怎么就在水厂摔伤了腰,也是怪我那天没盯紧。”齐彩霞叹了口气,满眼都是自责,又擡眼往陈玉辉颊侧望了望,“你们这也是事赶事,你捡的猫也够凶的,家里两个伤员还得互相照顾。”
“哦,我这已经快好了,结痂都要掉了。”陈玉辉摸了摸腮边的那道划伤,“那猫是不大听话。”
齐彩霞不喜欢猫狗,听得直皱眉头。
“不过齐老师也别想太多,谁能想到摔一跤能赶上这样的寸劲儿呢。这孩子一开始连自己都没当回事,回家睡了一夜才发现不对。”陈玉辉笑着安慰道。
“难怪你说那天回去他情绪有问题,可能是忍着疼不敢说,怕麻烦到你。”齐彩霞摇摇头,“确实是我没察觉到,也没问他。”
说到这里,齐彩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颇为小心地开口。
“陈老师,你确实帮了春景不少,但有些话吧,我还是觉得得跟你聊一聊。这孩子性格好是好,就是心思太重。以前还行,和同学们相处不错,现在可能是青春期到了,有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学习劲头也不那么足了。他家里情况……咱们也知道,又到了高二转高三的关键点,这当老师的,尤其你还算他半个家长,确实得多关心关心。”
“那是自然。”陈玉辉神色态度都端正极了,“齐老师也费心了。”
恰逢上课铃打响,齐彩霞还有课,于是跟陈玉辉摆了摆手:“陈老师快回吧,还得回去照顾孩子,辛苦了。”
“应该的。”陈玉辉了然笑笑,“回见。”
从学校到出租屋,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陈玉辉站在防盗门口细细听了一阵,屋里半天没有什么响动,而后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屋里和他中午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桌椅都好端端摆在原有的地方,窗户紧闭,卧室床上鼓起一个棉被堆。
掀开被子,一只橘黄色身影“咪”得蹿出老远,像是吓得不轻。
那是只三四个月大的猫。
陈玉辉皱了皱眉头,脸上的划伤忽然抽痛了一下。
他对人说这伤口是被野猫挠的。
那天他把贺春景送走之后,顺路到南郊的早市买了只猫,连着笼子一并丢进了出租屋,拍了照片给丁芳传过去。
回家时他脸上的血道子果然把丁芳吓得够呛,于是顺理成章推说晚上听见院子里有猫叫,下楼去看,便捡到了一只小猫。
猫受了伤,且性情凶悍,在救助的过程中自己不慎被它划破了脸,只好连夜去急诊注射狂犬疫苗。又把猫带去了出租屋,这才一夜没有回家。
他说这猫野性难驯,要待到伤好一好,对人不那么防备了,再考虑找领养的事情。
陈定出生后,丁芳大把的心血都耗费在孩子身上,她怕丈夫把猫身上的什么细菌病毒带回家,感染了孩子,便也不催他回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小猫十分讨厌陈玉辉,半月来从不与他亲近。这两天更甚,简直到了见不得他的地步。
有时候陈玉辉甚至怀疑贺春景回来后,对猫说了他的坏话。
目光转向昏睡在床上的贺春景,陈玉辉又觉得自己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十分好笑。
被子里的人侧面睡着,双眼紧闭,面色潮红,浑身上下热气腾腾,不用接触皮肤就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正被高温肆虐。
额角伤口缝合的线早就拆了,年轻的肉体愈合力十分蓬勃,粉生生的新肉盖住了旧疤,血痂已经翘起了大半,瞧着倒是比陈玉辉脸上这道更先长好。
再往下看,陈玉辉方才舒展开的眉毛便又拧了起来。
那天晚上他实在怒火攻心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来,不该直接把人交给李端行。
那人不知道都使了什么法子,前面多是些暗红青紫的寻常暧昧痕迹,唯有后背肩胛骨那一块的皮肉被弄得烂红。
像是划伤,但又太过细小,陈玉辉仔细看了又看,感觉像是针孔,却不知什么针能打到后背上来。
这处有感染的迹象,故而身体发起了高热。
眼下贺春景烧得不省人事,陈玉辉早先买好铐在他脚腕上的链条成了摆设。他叹了口气,从衣柜顶上摸出小钥匙,把它们除去。
如果需要去诊所或是医院就麻烦了,谁知道这孩子醒过来会和人说些什么。
陈玉辉颇为头痛地揉了揉太阳xue,心中兀地出现一股极陌生的情绪。
他在后悔。
前天把人接回来时,贺春景还勉强算是清醒。
他从李端行那辆白色路虎的车门中跌出来,若不是陈玉辉及时接住,就要直接头朝下摔到路面上去。
当时陈玉辉感觉怀里的人抖得厉害,以为贺春景情绪激动,要对他破口大骂一番,或是跳起来狠狠扼住他的喉咙泄愤——可并没有。
贺春景身体瘫软,却执拗地昂着脖子看他,然后哆嗦着擡手扇了他一巴掌,仅此而已。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陈玉辉想,他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去描述它。
李端行的秘书把撤诉和解的协议书并着一支钢笔交到他手上,陈玉辉翻了翻,页尾章和骑缝章都已经盖过了,只要他签字,协议即时生效。
陈玉辉大笔一挥,在协议上签了字,又按了手印,而后将其中一份递还给李端行的秘书。
可他脑海中,始终被贺春景朝他看过来的那种眼神所占据。
那是炭火即将熄灭的一眼。
暗红色与浓深的黑驳杂交错,热度缓慢褪去,冷与死凝固在灰烬中。
巨石落下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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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杀的一个反派【。
不过这个捂了一百章的设定,终于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