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梦(2/2)
府中的下人也并未露出曾经那样的神情,只是捂嘴偷笑看着热闹。
那时,齐晟才如梦初醒,心中最后一点缝隙也被填的满满当当。
也是在那一年,他提起了剑,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成为父亲的骄傲,也不是为了成为齐小公子,更不是为了众人的目光。
只是因为自己喜爱,为了年少的雄心壮志。
——江湖之中,再无敌手。
此后他一直这样生活着,习惯了潇洒的滋味。
便觉得这本就是他的,从生来就是如此,至于那段无足轻重的过往,再无法动摇他内心半分。
这一晃许多年过去,久到齐晟早就忘了当初的自己。
他慢慢觉得那些往事更像一场短暂又朦胧的梦。
直到如今,遇到了一个特殊的人。
一个知道自己该要远离,却一次次在犹豫中落入对方手中的人。
若非他心中挣扎,又怎至于接二连三的被轻易捉住。
离开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在眼前出现,也一次又一次从眼前消失。
齐晟半眯着眼望着渐晚的天色,窗外有一轮明月,很像那夜桥头的明月。
困意渐渐来袭,蜷缩成一团的木偶慢悠悠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呼吸都均匀起来。
朦朦胧胧的场景像是醉酒之人所见。
初见的桥头明月高悬,那身影清冷如莲。
佳人顿了顿,似乎察觉有人到来,不疾不徐地回眸,是这景中最为惊艳的痕迹。
只不过……
那桥下水波印照着青色,静立桥头的人墨发如瀑,正静静注视着他。
在反应过来前,齐晟已经行至对方跟前。
梦中虚无,情愫翻涌,最终本心拔得头筹。
他鬼使神差地擡手,在半空踌躇了许久后,极其小心地摸了摸池州渡的脸。
先是轻碰,而后贴近了些。
“若你并非傀师,若我了无牵挂……”
会不会一切都变得简单许多。
若此刻永恒,江湖不复存在,没有纷争、没有各派、没有其他的一切,只留下他们两个与江海山川作伴,此刻是否能更加随心所欲一些。
如果……你也能懂人情,是否也能懂我一些。
若我教会你这些,最终究竟是对是错。
假如此刻再次贸然伸手拉住你,是否会让你再度被困在不属于你的春天。
似乎都是一念之间。
送走灵蛊的那日,他留了自己猜测,交代了姬府心腹,也表明自己暂时被困,不必担忧。
但唯独没说与谁一起,没说自己大致身在何处。
更没说,让他们来寻自己。
似乎心底隐隐也怕着什么。
怕自己真的再也抓不住这青衣,怕心中不甘承认的遗憾成真。
池州渡主动提起过去时,他内心涌出欣喜,下意识认真听着。
最终发现并非他想听的那段过往,反倒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即便如此,他更不想承认,对方重复了许多遍的故事索然无味,但他却已经会背。
他其实希望池州渡可以说些什么,他知晓对方绝非恶类,只要池州渡说,他就会信。
那样,他就有理由……能护着他。
能光明正大的与他站在一侧。
对于池州渡的过去他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封说的头头是道的守宫密函。
他没信,他只是期待着池州渡会主动开口,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
“不是那样。”
他身后是深渊,一旦落空,万劫不复。
连带着坠下去的,不止他一人,是因他一念之差而死的所有人。
有情之人,此生便逃不开一个“悲”字。
也许像池州渡那样,反而为好。
良知可以是救人于万劫不复的明灯,亦可是将人推入深渊的鬼手。
而这二者,时常彼此纠缠着、折磨着心神。
以至于最终清醒的被拉入苦海。
并非所有苦痛都能呐喊出声,反倒只能忍耐着,再忍耐着。
这曾是他最为擅长的事。
风拂过水波,印照着的两道身影,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池州渡……”
有人嘟囔着。
怯懦的灵魂,只敢在梦中坦白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