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生如草芥（二）（2/2）
但，米基·诺瓦的猜测似乎因此被证实了，他不会说话。
——那一直以来说话的是谁？
——又是通过什么在说话？
米基·诺瓦骇然，却因为意识到了他的善意和秘密而死死的闭上了嘴巴。
这天的晚些时候，米基·诺瓦终于不再沉浸在悲伤之中，而是久违的重拾干劲。
也许他的确错算了异能特务科、港口黑手党、武装侦探社的处事手段，但“首领”的秘密，他是最接近，也是最有可能寻找到的那一个。
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他得行动起来才行。
被踩碎的手机并不能阻止米基·诺瓦使用，那只是一种羞辱和表态，但因为他的一声“节哀”，米基·诺瓦已经不再去在意那些东西了。
米基被设计，失去了卡洛的信任，也失去了那只监视和保护卡洛的乌鸦，这似乎预示着首领的下一个对象便是卡洛。
按照之前的作风和卡洛的个性，卡洛一定会找到自己，试图杀死自己或者最次也要同归于尽。
因为卡洛就是那样的性格，他一直都是。
无论米基去往哪里，现在对他抱有憎恨的卡洛一定会设法找上去的。
那么，他不用考虑卡洛的安全和去向，他得考虑“首领”的。
他记得……氏族最近似乎有个贵客要来，“首领”因为这件事准备了许久。
——
卡洛拖着沉重的脚步行走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四处是爆炸后的痕迹，四处是血迹。
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更多的人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在受伤的时候藏起来，尽可能不暴露自己的藏起来才是在擂钵街的生存法则。
但是藏起来毫无意义，他们或许能够挨下去、熬过去，但更多的人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他们藏身的那一小块地方，便成为了他们天然的棺椁。
卡洛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个，他在藏自己和同伴的时候也曾撞见过“前辈”——有些已经化作枯骨，有些正在腐烂、发酵，其上有着勃勃生机。
除了在合适的藏身之地里，在寻找藏身之地的路上也遍地都是，有些甚至仅仅一步之遥。
他们并不尊重“前辈”。
没有重伤到不得不躲藏起来舔舐伤口的伤患会顾及死者，也没有为了活命而寻找躲藏地的康健人会顾及死者。
他们的求生欲爆棚，知道那时候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性命，知道他们自己远比这些前辈们的身后事要更需要得到好好的照顾。
所以，他们当然不会尊重“前辈”。
但成功熬过去后，他们往往又会回到那里，替曾经为了求生而粗暴对待过的尸骸们收殓。
久而久之，就成为了混乱时期擂钵街人无言的习俗。
之所以要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追忆过往的苦难，卡洛没有这样的心思去追忆和歌颂，他只是在试图以此来安慰自己：
他的失去了行踪的同伴们并没有真的死去，他们只是将自己藏了起来，等着他一个个将他们再救出来。
但手机上那一个个消失的点，一个个累积增加的数字，却似乎是在嘲笑着他的痴心妄想。
妄想吗？
或许吧。
就像他一直在妄想着，他死去的同伴们都还活着一样。
他年轻时气盛，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狂妄，自以为自己能够做成很多事。
于是他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自以为自己能够将被抓走的同伴们全都救出来，却只是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送走更多的同伴。
他还记得他最后一次故作骄傲地昂起头时的模样，他还记得他当时咬着牙对心气散尽的同伴们大喊，他还记得他说，“最后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
“我们最后再去救一次！最后再尝试一次！然后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我们都去过自己的日子！”
无人说话，他们已经尝试过数次，还活着的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也包括卡洛自己。
他们并非冷血，不然他们也不会拼尽全力跟着卡洛冲杀，他们只是，在巨大的实力对比之下绝望了。
他们只是，不希望再有同伴白白送命，被那群家伙一并抓走。
他们只是，想要考虑自己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的挚友米基·诺瓦——重伤的米基·诺瓦，勉强扶着墙壁撑着自己站起来，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响应了他。
他说：“我和你去。”
去吗？
去。
但卡洛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任米基·诺瓦去送死。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让谁去送死。
被抓走的那些很重要，还活着的其他人也很重要。
他们在原地休整了将近一个月，在此期间他们这个小团体中有些人离开了，有些人却重新坚定了信念，回到卡洛面前表态，还有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们的行动，纷纷来到卡洛这里“响应号召”。
他们的开头和句式往往是出奇的一致：“我的弟弟/哥哥/女友/……家人/挚友被抓走了，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但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了，我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所以请让我/我们加入。”
卡洛在短暂的沉默后收下了他们，他们有着同样的志向和理念，有些偏激，有些理智，但伤痛却是一样的。
他们很快就在一起重新熟悉了彼此，成为了新的同伴。
在磨合、筹划和休整了又一个月后，他们在卡洛的带领下“再次”，也是“最后一次”地，展开了行动。
那是一场自杀式的袭击。
在所有人的同仇敌忾下，他们走到了远比之前更远的地方，但他们依旧没能冲破那被层层守护着的最后一道防线。
不，他们差点就做到了。
但卡洛亲手葬送了那一切。
当时他们只剩下最后的十来余人，已经打到了最后的防线处，然而，就在大家一起创造出来的那个最好的机会到来的时候，米基·诺瓦被击倒在地，正要被那套来的绳索捆束抓走。
他未经思考便放弃了冲入最后那道阵地，而是冲向了米基·诺瓦。
但他失败了。
尽管他想要救下那个人的心愿迫切而诚恳，但实力的巨大差距显而易见。
他们只是普通人。
而普通人在异能力者们的伟力下就是那样的绝望。
卡洛被一鞭子扇倒在地，和他们一起眼睁睁地看着米基·诺瓦和他们其他的同伴们被带走，而剩下的他们呢，则因为“抓到的已经太多、集装箱装不下了”这样可笑的理由而被那些人给无视了。
那些人离开后，剩下的人们的心也都碎了，他们有些直接自杀，有些徒劳地追了上去，然后被杀死，有些一脸空白的站在那里或者跪在那里或者躺在那里，等死。
没有人责备卡洛。
除了卡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