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造之子·六十四（2/2）

“这里是‘梦境’的世界。”

“你闯了这样大的麻烦，我可应付不过来，就稍稍做了点点手脚，现在，你可以不被当做‘被神明选中的人’偷偷离开啦！”

离开么？

可小鸟游云中的双脚却踟蹰了，生了根一样，迟迟无法挪动。

从年幼时从少年时一直延续至今的幻想，明明近在咫尺，却要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弃吗？

小鸟游云中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类，他向往刺激，却又沦于安乐，然而，离开？他应该离开吗？他能够离开吗？他真的舍得离开吗？

“快点快点！！”少女催促道，“我‘现实梦境’的时间维持不了太久啦！等他们醒过来咱们就走不掉啦！”

“赶快和我过来这边，大国主借了间别院给我们。”

她一边招呼，一边向前跑去。

小鸟游云中的脚步也跟着动了起来，一步、两步、然后是畅快淋漓的奔跑，像是逃离了“普通”、逃离了冗杂而无趣的日常。

故事里的主角们都是这样的吧？那些离开了自己的日常的，离经叛道的主角们。

他想，面对一个向你微笑着的，要接引你去往从未见过的、神秘的世界的女孩，任何一个人都完全没办法拒绝啊。

“很好，顺利抵达！”香取梦见小小的欢呼了一声，“我是第一名！”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那等其他人都来齐了我们再一起讲？”

“有很多人……都被选中了吗？”小鸟游云中忐忑不安，你看，明明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的事情，可他现在却都已经因为“被选中的人可能并不只是他一个人”而感到失落了。

“不知道，可能有很多，也可能只有你一个，我也不知道。”香取梦见的发尾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总之，先好好的完成‘神在祭’吧！”

“……神明、神明也不知道吗？”小鸟游云中鼓起勇气，问出来的时候又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蠢。

但香取梦见很干脆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哦。”

接着，她便带着她一跳一跳的蝴蝶结跑走了。

——是了，她说过，她还得完成“神在祭”。

小鸟游云中心中的气一下子就散了。

安静下来之后，这间别院里显得空旷而又寂寞。

外面不断传来有拍手的声音，别院里的樱花树绿意盎然，小鸟游云中独自一人坐在内室门口的台阶上，向外望去，也不知道是在等那个做梦一样的女孩子回来，还是在等下一个“被神选中的人”。

他有很多想要问的事情，心中情绪驳杂，但是，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始终笼罩着他，让他害怕开口，生怕一开口眼前的一切便会像是肥皂泡泡一样破裂了一样，什么也不剩了。

人往往是不甘于平凡的，小鸟游云中撑着下巴，想，可真的遇到了不平凡的事情的时候，却又开始患得患失，开始抗拒，开始惶恐，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因为他自知自己是那样的普通，和排着长长的队伍的人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一般无二的寻常，就连“无信”的这一点也没办法让他显得特殊起来。

——这个世界上并非没有第二个无信者，这个世界上信仰神明的人很多，但无信者也不少，那些人也是一样的过着自己平淡的日子，偶尔也会循礼的祈祷两句，然后，有些继续维持着自己的无信，有些则在某一日里便忽然变成了信仰者。

就像——他第一次在家里宣称自己无信时发生的事情那样。

“除非能够亲眼见识，不然我才不会相信！”

“是这样吗？”母亲笑着给他盛上一满碗饭，“那就等你什么时候亲眼见识了再信仰吧。”

“好了，现在好好吃饭，不然稻穗神会伤心的，特意送来稻米的爷爷奶奶也会伤心的。”

就连坐在餐桌前正在吃饭的父亲也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相信神明啊妖怪啊之类的东西。”

“但是，吃饭前必须得感谢稻穗神，”

父亲的语调过于严肃了，母亲连忙补充道：“就像是感谢辛勤劳作着的爷爷奶奶们、感谢努力吸收阳光水分，让自己变得非常好吃的稻谷那样。”

“好了，云中，现在过来吃饭。”母亲偷偷用眼神暗示他。

而在这件事后，得知了事情的青梅这样安慰他：“神明大人不会发怒的，因为我会连带着云中的份一起向神明祈祷，所以没有信仰也没关系的哦。”

没有信仰也没有关系。可话又说回来，青梅还有后半句话没有一口气说完整：“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云中之后也最好还是对神明们恭敬和虔诚一点哦。”

“如果是云中的话，一定是可以做到的！”

不要。

不可以。

做不到。

“云中？云中！”身后被抛下的青梅呼唤着他，但那声音也很快就远去、消失了。

——所以实际上他们的“信仰”也不过就是那种东西，仿佛只要念出“感谢稻穗神”、“愿稻穗神保有来年丰收”这样的话来就心安理得了一样。

——信仰，如果是这样的信仰的话，那做个无信者也没什么可羞耻的。

小鸟游云中刹住脚步，十五岁的眉眼清秀干净，他冲着追过来，但还隔了好长一段路的青梅大喊：“除非能够亲眼见识，不然我才不会相信！”

除非能够亲眼见识，不然我才不会相信有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