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2/2)
眼泪彻底模糊视野,王予心咬住大拇指,呜呜的哭泣声爆发出来,像空袭警报砸破空荡的车站,她哭到声音嘶哑,哭到无法呼吸,只觉心上缺了一角。
第一次尝到生死的滋味,年轻的她不懂死亡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只是惧怕失去亲爱的同桌,难过盈满心脏受不了,第二次唐吉的生病死亡让她害怕世事无常,让她恐惧这世界。终有一天,她会失去亲近的人,一个一个的,上天会收走他们。
王予心难过到心绞痛,她在公交车坐到天色完全变黑,直到老王给她打电话问,怎么还不回家?
王予心呜咽着说出发生的事。
她没有吃晚饭,躺在床上发呆,依然缓不过劲,老王说:“人都会死的,要过好活人的生活。”
理智和感性拉扯着她,使她无法接受冰冷的事实,一时之间,她成为一个“死人”,像块僵尸干巴巴地躺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太阳落山,旭日升起,新的一天来临,王予心的眼睛挣了一天一夜,充满红血丝。
一丝阳光爬到她的手上,王予心活动一下手指,她想了很多事情,想起唐吉给他讲题,讲的结结巴巴,乱七八糟,她没听懂,反倒自己做出来,还给同桌讲会了,想起唐吉每天借给她的展新笔记,想起他上课对她说:“同桌,你又笑了。”想起他努力用功学习的背影和写题时紧锁的眉头。
他说:“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不会对我失望。”
王予心从床上起来,她要像唐吉那样活下去,她要用两个人的力量度过高三,她不能让爱她的人失望。
周一,王予心没有去学校,她和陶白去唐吉家里,他爸爸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没有办事。
王予心身穿黑衣,手持一束菊花,屋子中央的唐吉的骨灰盒,小小的,不占大地方。
王予心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从此以后,世界上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她保护的朋友。
那天,临城来了一场倒春寒,天空中飘起小粒雪花,王予心缩在陶白怀里看雪,她突然紧紧地拥住好闺蜜,她还有她,她还剩下她。
两人打车回到学校,班级平静得没有一丝人气,四十五位同学都不说话,他们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目光随着王予心落座。
弥漫在班级里的宏大悲痛被老师讲课的第一句话打破,高三的日子还要过下去,似乎一切要让位学习。
王予心集中注意力听课,她的头被绵针扎进去,头痛,偏头看空着的唐吉位置,心里忽而平静下来。
手机里的朋友圈,她在大雪纷纷中点出默哀的蜡烛,没有发送照片,点赞量不停的地飙升,却没有一人回复。这是一场沉痛的悼念。
王予心写作业时睡着了,趴在冰凉的桌面,手边热牛奶变凉,沉淀出白色的物质。
她最近没有住校,温女士担心她,她的心情状态不太好。
恍惚做了一场大梦,王予心在雾中奔跑,手边急促的铃声响起,她顺手接起,闷闷地发出语气词:“喂?”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像螺丝发紧,完成最后一道工序:“你,还好吗?”
谁呀?
王予心拍打一下手机,以为在梦里,她念着手机上的备注:“小…王…子。”
噢,原来是给她送礼物的大好人,她睡糊涂,以为她是仙境中的爱丽丝,遇见了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
“不好。”王予心下结论,“不过,你能不能给唐吉托个信,问问他对我有什么要求?”
“或者他在那边还好吗?”
“……”
“当然不好,高三很累,很苦,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学习……”王予心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头逐渐地低下去,她又睡着了。
傅司再次给她打电话,王予心惊醒过来,盯着手机的备注,大脑像被凉水过滤一边,她小心翼翼地接起来:“喂,傅司。”
电话像是断线,两边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王予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黏着书桌上掉落的橡皮碎屑。
傅司,傅司是……谁?处理起数学题游刃有余的大脑像是生锈,那个她喜欢的少年沉寂在大海深处,刻骨的思念也被高三的压力磨光。
深沉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带点哭腔:“王予心,你到客厅来,打开窗户。”
那个少年落了一身白雪,在雾蒙蒙的玻璃外,他右手举着手机,系着一条熟悉的蓝围巾,穿着浅灰色棉衣,两双脚埋在雪地里,像被冰冻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