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2/2)
项鸣摸摸他的眉心,恨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但当他再一拳砸下去时,不知想到什么,眼睛忽然一亮。
这边,苏酉己不与石剑丛斗,他没骨头似的松了剑,那剑竟然自己立了起来,独自与石剑丛相斗。一时剑影眼花缭乱,锵锵声不绝,辨不清是谁在压着谁打。见莲蓬缠竹节簪不小心沾了血沫,苏酉己又嫌弃又心疼地掏出块布,仔细地擦拭起来,一旁的卍字咒龙把满地尸块集起来,待它收集完毕,苏酉己也已经擦拭完了,小心地把簪子别回发间,这才坐在倒地的婚桌腿上,撑起下巴看俞希闻。
项鸣道:“狗东西!”放出水虹渊与卍字咒龙纠缠起来,想把尸块抢回来。苏酉己优哉游哉地说:“要把这些尸块变成烂泥吗。”
没人比俞希闻更清楚苏酉己的意思,连忙扯扯项鸣的衣袖,无声地说不要动手。项鸣把水虹渊收回去,道:“怎么了?”只见俞希闻唇色泛白,四肢软成一滩水,想动却偏偏动不了。可见俞闲的死给了他巨大的打击,要不是清楚自己的血可以把人救回来,怕早疯癫了,——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拖太久,迟则生变;俞闲本就是他滴血生出来的,在天地间处于一个尴尬的处境,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没有她该待着的地方,因此她虽有灵智却不会有魂魄,生前不问来历,死后更是遍寻不到。而如果夺不回这些尸块——缺一块都不行——俞希闻就没办法把她救回来。
苏酉己打了声响指,指了指面前的尸块:“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她吗?”
俞希闻张张嘴巴:“……”
该死!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酉己从袖间掏出张红纸,视线在他和项鸣之间来回逡巡,又看向满地尸块:“知道这是什么吗?没错,是合欢就。”
合欢就?俞希闻想起出发前项鸣提到过的——
“这邪祟有一样法器,不知叫什么名、做什么用,只知外型像张A4纸。卦象显示,使用这个法器前必须血祭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
“合欢就是以前修行人的修行工具。采集阴阳之气,合一/夜/欢/后修为能大进一步。”苏酉己顿了顿,“项鸣一定告诉过你,必须血祭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才可以开启它吧?其实,也不是非要这样。”
他把红纸对折成两半,又展开,摸向中间那道虚线,慵懒道:“再不开,我就撕烂你。”
话音刚落,合欢就猛地一颤,居然是有灵性的。只见它四个角往外扯,逐渐扩大。苏酉己满意一笑,像和老友谈笑般,对俞希闻说道:“看,好一个吃软不吃硬的骨头。”红光大作过后,合欢就变成一座复式木制小楼,二楼暧昧的红晕光被红色帷幕敛住,一楼则挂着盏红灯笼,在檐角上晃动着,发出清脆的铃铛声。旋转木梯从门口内延展出来,它的扶手边上缀满各种不同的坚果,空中,更是飘出一丝丝甜腻的花香味。
俞希闻闻着不大舒服。
苏酉己说:“我这个人嘛,口味比较独特。男女双修不够滋味,若是亲兄妹双修就大有看头。你觉得呢?”他说着笑了笑,用块布把满地尸块包起来。
眼看他要把俞闲的残肢丢进合欢就里,项鸣目光一炳,箍进俞希闻的胳膊,不让他往里冲,同一时刻,水虹渊忽然从苏酉己的身后出现!
俞希闻死盯着那布包,俞闲还在里边,这人究竟要干什么!想也不想掰开项鸣的手往前冲。单手拦不住人,项鸣只好把他抱在怀里,贴着耳朵说:“别上当了!”
然而痛失亲人失去理智的俞希闻哪里听得进去,见项鸣拦着,二话不说掴了一巴掌过去,无声地吼道:“你干什么——!!”
他又一次失控了。项鸣心口绞痛,温声解释道:“那包里包着的不是俞闲。”
……什么?这下轮到俞希闻错愕了。
两人说话间,属于水虹渊的耀眼得足以破开一切黑暗的彩虹光已将苏酉己困在原地。七彩光芒亮得刺目,稍不注意就会伤了本体,苏酉己不得不往眼睛蒙上一条布。可饶是这样,还是被光刺伤了眼——他的眼球逐渐灼热起来,像是在被火焚烧。
合欢就最不喜停留在原地,那小楼底下安着四个风火轮;它刚才在这里,这会儿已不见了踪影。看不清楚,苏酉己只能循着花香味找到合欢就,然后把手里的布包抛过去,道:“干活了。”就听哐当一声,一把石剑刺穿那布包,卡在砖缝之间。
苏酉己知道这是被截住了,却顾不得那布包究竟怎么样,他快被七彩光芒给灼得体无完肤,匆匆抛下一句话,就乘着卍字咒龙消失在空中:“看来你渡劫很成功啊。可惜了,看不见亲兄妹双修,我还是很遗憾——”
“狗东西,”项鸣对那烟渺般的背影骂道,“不成功怎么弄死你。”
骂完低头看怀里的俞希闻,对上他的视线,俞希闻无声地问:“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项鸣安抚般摸摸他的脸,其实他也没有多大把握包里的不是俞闲,但苏酉己绝对不能把东西扔进合欢就。俞希闻没注意到合欢就在向他靠近,他可注意到了。亲兄妹双修?亏这狗东西想的出来!……不,项鸣转念一想,他的确想得出来。当年江烛雪对待他究竟怎样,只要不是瞎了眼的都能看出他的心意,哪知苏酉己这狗娘养的腌臜东西会对自家师尊下死手!
依项鸣对苏酉己的了解,这次如果没有自己在场,他肯定会搬个摇椅坐在合欢就前看俞希闻和俞闲双修!这么一想,项鸣觉得更想吐了。他扬手一挥,几把石剑把布包刺得千疮百孔,尸块也跟着掉在地上,比之前还要烂,都快烂成泥了!俞希闻终于失控,薅起项鸣的衣领,一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溢出血:“……为什么……”
他终于可以说话,却因为更难受而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项鸣虽不太笃定,却依然执着道:“她不是俞闲。”
“证据,”俞希闻道:“……别让我恨你。”
“……”
项鸣沉默了足足几分钟,就在俞希闻以为他找不出借口时,他忽然眼睛一亮:“找到了。”
项鸣用剑尖在其中一个尸块上挑起一撮毛:“俞闲被‘解鉴’假冒了。”
话音刚落,蓄谋已久的合欢就朝俞希闻扑了过去,楼从头顶上压来,俞希闻还没反应过来,项鸣已抢先一步把他抱在怀里。合欢就砸在项鸣身上,一股复杂的能量波从二楼处发出,把两人吸了进来——
项鸣知道,他们这是进了合欢就的内部狂欢世界。
甜腻的香味扑鼻而来,顺着呼吸冲进五脏庙,项鸣的四肢灌满力量,觉得浑身燥热。待到这股能量波不再冲击天灵盖,他才睁开了眼。而俞希闻不知什么时候掉起了眼泪,只见他没骨头似的,趴在项鸣肩头,喃喃地说:“俞闲真的没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