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2/2)
“听说慕姑娘是孤儿?”秦观试探地问了一句,他记得萧月同他说过,千机阁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这些人都是女子,千机阁教她们武功、还为她们开办女子学堂。
“与你何干?”慕失镜不明白秦观说这话的意思,难道这人是想要炫耀他有家人是什么感受吗?
“没什么,只是跟慕姑娘闲聊罢了,慕姑娘为何总是对我有这么多敌意?”秦观也不解,按道理来说,他并没有苛待慕失镜啊。
慕失镜冷哼一声,“立场不同,有什么好聊的。”
“就当是慕姑娘可怜可怜我不行吗?”秦观又笑了,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该跟谁说话、能跟谁说话,毕竟秦家这几百年的所有一切都将毁于他手,以后不会再有秦简山庄,而他也将下地狱,成为秦家的千古罪人。而外人慕失镜,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怜你?秦宗主享誉天下有什么好可怜的?天下谁人不夸赞秦家?反而是我们这种人,这种生下来便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见不得光、被所有人厌弃的、浑身脏兮兮、充斥着霉味的人,才应该被可怜吧!”慕失镜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不顾一切地冲秦观吼道,她想不通秦观如何将“可怜他”这三个字说出口的,一辈子锦衣玉食、享受着平常人不能想象的待遇,居然还要她们来可怜他?
“慕姑娘也可以同我说说你的从前。”秦观并未因她的激动而有什么情绪波动,反而是安慰着慕失镜,希望她能将过去的痛苦一吐而快。
“我?我没有从前。”慕失镜说完这句话,便开始一言不发,地牢里久久沉默,只有炭火燃烧的响声。
秦观就这么坐着,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悠悠开口:“秦某刚出生那几年,父母还很恩爱,家和事兴、合家欢乐,不过等我弟弟秦执快出生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那可怜的是你弟弟,也不是你,你享受了你弟弟没有享受过的温馨美好,你不觉得羞愧吗?”慕失镜趁机讥嘲他。
“是,你说得很对,我确实很羞愧。所以我想对他好,我想让他成为闻名天下的神医。”秦观并没有因为慕失镜咬牙切齿的挖苦而闭嘴,反而继续说,“阿执还未出生的时候,父亲便突然身亡,母亲也难产而死,好在阿执只是身体虚弱,并没有夭折。我日日夜夜地守着他、看着他,生怕一个不小心,连他也会离我而去。”
“他长到六岁时,刚好遇到沙雅城的洪灾,爷爷收留了许多灾民。可不知为什么,爷爷便突然开始拿那些灾民试药,而我也成为了秦家宗主,和他一起刨取人心,炼制祖传的长生药。”
慕失镜的心似乎突然被击中了,她居然真的有些可怜秦观,可怜那个被迫拿刀挥向无辜之人的孩子。她努力摇了摇头,想要将脑中这些混乱的想法挥散。她不该可怜他的,不过是杀几个人而已,这有什么好可怜的。
秦观还在诉说着,可慕失镜恍惚间竟然忆起自己的从前来。
她天生是个瞎子,被爹娘厌弃毒打、被周围的小孩讨厌,似乎所有人都可以欺负她,都可以来踩她一脚,她自然是不敢有怨言的,毕竟能有一口饭吃、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也是一个冬天。她记得那天很冷,爹娘已经养不起家里的三个孩子,便决心将她扔出去。
爹将她背到了附近的山上,留下一把小刀便匆匆离去,只剩下她一个人赤脚走在雪中。她哭啊、喊啊,可爹再也没有回来。
雪真冷,她的脚早就没了知觉。可是她想活下去,便靠她的手一路摸着,跌跌撞撞地下山。可她是个瞎子,在陌生的山林里又怎么能找到路呢?果然,很快她便脚一滑,整个人滚了下去,额头不知在哪里撞了个大窟窿,她摸到额头不停地在流血,很浓很腥的味道。
她浑身昏沉,根本就站不起来。那时候她想的是就这样吧,这样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饿了。
于是她抱着爹留给她的小刀,睡着了。
可老天在这一刻可怜起她来,一位路过的婆婆救了她,还给她热水喝。
后来她便和婆婆相依为命,在那座不知名的山脚住下来。可好景不长,寒冬还未过去,她们的粮食便被吃完了。好在婆婆夏天挖的草药派上了用场,她们决定拿到市场去换点过冬的粮食回来。
可那个收药的人不想给钱,便给了她们一大筐烂土豆还有一堆硬馒头。她和婆婆也还是应下了,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可这时候那人居然开口羞辱起她们来,说她这种瞎子,吃了饭也是浪费粮食,还不如卖给他,他送去妓院,应许能赚几个钱回来。婆婆气不过,便跟那人吵了起来,推搡中,婆婆摔倒了,她清楚地听见背篼里的土豆和馒头滚落一地。
婆婆在顾不得和那人吵架,干净匐在地上捡起这些过冬的口粮,慕失镜也帮着婆婆捡。她捡着捡着,便被那人踩住了手。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人说她“身上一股子霉味和臭味,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是不是就算我用脚踩了这些馒头,你们还要将我的脚丫也给嗦干净,哈哈哈哈”。
婆婆当即便跟那人吵了起来,她又被推倒了。这一次,婆婆没那么幸运,慕失镜摸到她后脑勺撞到了硬东西,断了气。
“老不死的,晦气。不如你跟我走吧,我将你卖去妓院,那里有吃不完的东西!”
那个人杀了人居然还很兴奋。她掏出了那把爹留给她的小刀,一刀捅进了那人的肚子,接着便是慕失镜疯了似的不停的刺着他。
小刀捅进身体的声音,就像割破了一块破布。那是慕失镜第一次发现,人的血居然那么烫,若是早知道,她冷极了的时候,就该喝两口自己的血。
“慕姑娘?慕姑娘?”
秦观轻声唤着她,她终于从自己的记忆中逃出来,“什么?”
“你是不是记起你的从前了?若是想说,我洗耳恭听。”秦观笑了笑,不过慕失镜是个瞎子,她一辈子也看不见秦观的笑,看不见他的神情是多么无奈又真诚。
“不必了,我都记不得了。”
“那慕姑娘会记得秦某的从前吗?”
慕失镜微微一愣,随后回答到:“自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