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1/2)
心疼
那轮月亮在天上窜来窜去,一会儿又像水里的倒映一样延伸出很多条波纹,突然她又看到那些波纹里游出鼻子眼睛和耳朵,它们疯狂地旋转,原本是月亮的地方变成了一张开开合合的嘴。
虞岁穗马上意识到那是童弛的脸,他正在帮她把身上的重负移开。
童弛很自责:“救护车很快就来,坚持一下…”
虞岁穗的脸白得像瓷砖,眼睛幽深得可怕,像是听不见童弛的声音,但她的触觉比什么时候都更敏锐,她能感受到躯体冷却。
她终于嘶哑着说:“我没事,救人,快点。”
这时有人痛苦地哀嚎一声,继而开始持续不断的低吟,伴随着喉管上下缩动,彭泊的嘴里溢出了更多血,还混杂着血块和泡沫。
童弛连忙趴下用手电一照,这才发现小刀捅进了彭泊的身体,连刀把都末进去小半截,而彭泊手里握着的碎玻璃也扎穿了吴未豪的要害。
血泊淋漓往下淌,躺在最底下的虞岁穗整个人都被染红了。
吴未豪像是已经死了,彭泊的意识早已模糊,肢体还在垂死挣扎。
童弛试图给彭泊止血,虞岁穗侧过脸用干净的那只袖子擦眼泪,然后盯着身上的血迹看了一会儿,最后把外套脱了下来。
她缓缓擡起头看见张沁陶还坐在车里哭,叹了口气走过去挡住她的视线,把车门拉开一条缝,疲惫地说:“不要看这边,晚上睡觉也不要想,等一下警察会送你回家。”
身后响起警笛声,虞岁穗总算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陶的头:“抽屉里有纸,擦擦眼泪,没事了。”
彭泊被擡上救护车,童弛让虞岁穗也上去,自己开车带张沁陶一起前往医院。
路上虞岁穗坐在角落里盯着被血染的斑驳的手发呆,她记得上次这样是在西安。
救护车内的空间并不宽裕,急救进行地也不顺利,虞岁穗只能用嘴呼吸,这样闻到的血腥味会淡一些。
当彭泊再次呜咽的时候,虞岁穗终于无法忍受,用手背抵着嘴,转身依靠在墙壁上痛哭起来。
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哭,对彭泊的内疚,对死亡的恐惧…她明白吴未豪掐住自己的时候内心确实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恨意,但后来她看到吴未豪变得死灰的眼珠像蒙尘的玻璃一样失去神采的时候,她又感到说不出的害怕。
她无法把这单纯地理解为行凶者咎由自取,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消解这一幕带来的冲击。
直到手术室的门合上,虞岁穗才发现自己在不停战栗,她找到卫生间洗手,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第一次具象地看清了什么叫“惊魂未定”。
这次洗手的时间格外长,虞岁穗挤了好几泵洗手液,换作平时她不会用医院的洗手液,总觉得颜色太绿,质地太稠,不容易洗干净,但这次她没嫌弃,仔仔细细搓洗了好几轮,连指甲的缝隙都洗了。
她以为发抖是因为怕血,可无论洗得多干净,洗到指尖都冻得通红,身体还是无法控制地发抖。
关了水,虞岁穗习惯性想拿纸巾,手指一抖,纸就掉到地上染脏了,她也无所谓,把手在毛衣上蹭蹭了事。
柔软的毛线质地让她回过神,原来她抖成这个样子不单是被吓的,是冷的。
她保持捡纸的动作蹲了一会儿,稍微暖和过来后才慢慢起来。
刚好有个护士来上厕所,虞岁穗等她出来后叫住她:“你好,这里有没有热水。”
护士一看就知道她着了凉,赶紧拉她去接热水:“哎呦怎么冻成这个样子,你的外套呢?”
虞岁穗被冷风吹得迟钝了,没顾上和民警打招呼就晕乎乎跟着护士走。
另一边,童弛把张沁陶交给女同事后马上下楼找她,刚好在电梯间擦肩而过,他以为虞岁穗不接电话是因为手机在外套里,就给留在现场的同事打电话,边打边往外走,想着托人带还是自己开车去比较快。
“喂姜南,你还在现场吗?是这样那里有件外套你帮我看看还在不在,对对对是女款的,不是小姑娘的…”
晚上医院的人已经不是很多了,但童弛还是被两个急匆匆撞进门帘的人碰到了肩膀,险些被撞掉手机。
走在前面的那个连头都没回,后面那个转头说了声“抱歉赶时间”。
童弛本来不高兴想骂两句,但看到那人右手袖管空荡荡的,心想还是算了。
电话那头还在叫他:“喂?喂?咋不说话童弛?那外套都成那样了还要啊,你要不问问人家?我还忙呢你在干啥!”
“哦我是说你看看外套里有没有落下一部手机,我打电话没人接…”
“行行我摸一下。”
“老张老张老张!老张!”齐飞出门太急没顾得上戴假肢,身体平衡受限导致他根本跑不快,好不容易才在电梯关门前追上张栩生,“先别激动,到了再问问医生,啊?”
他们刚出电梯就看到张定杰从走廊另一头的楼梯间跑出来。
张沁陶被送到医院后由女警陪同到妇科检查,她一开始不想去,护士安慰她不要怕,她又哭泣着说不想脱衣服,女警哄了她很久她才同意配合检查。
张定杰和张栩生是先后接到电话的。
打电话的民警先通知张定杰去医院,然后再通知张栩生,发现张栩生和在医院的两个人都有关系后,干脆把两件事简要地合在一起说了。
张栩生被那几个用来节省时间的关键词炸得五雷轰顶,误以为虞岁穗受了重伤正在抢救,齐飞也问不出什么,怕他这样恍惚地出门会碰到事故,赶紧陪他一块儿来了。
路上还碰到张定杰坐在店员小杨的摩托后座上飞驰,齐飞看见了,转头问张栩生,张栩生没反应,齐飞只能边劝他别急边跟司机说开快点。
着急忙慌赶到医院,也没来得及碰头,各自问路找人。
张定杰红着眼眶问守在手术室外的女民警:“我女儿呢?”
女警经验丰富,知道是焦急的家属,便劝抚道:“孩子挺好的,有我们同事陪着做一些检查,您放心,我们已经问过了,她只是受到惊吓,身上有一些擦伤,没有受到别的伤害,放宽心。”
张定杰抹了把冷汗,才发现儿子也在。
手术室门上的灯红得扎眼。
张栩生都意识不到自己泪流满面,他觉得浑身从内到外都像被扎穿般痛不欲生,只能机械地重复询问:“我女朋友在哪?我老婆在哪?她有没有事…”
“我要见她…”
齐飞忙替他说:“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太着急了,他爱人叫虞岁穗,刚才打电话让我们来说人在医院,你们见过她吗?或者,和她一起来的警察,能不能麻烦让我们见一下了解一下情况。”
女警镇定地表示理解,但也摇头表示不知情。
张定杰听说虞岁穗也在医院,很惊讶,刚张嘴想问张栩生怎么回事,齐飞连忙朝他摆手。
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推门走出来,取下口罩对女警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女警还是确认了一下:“没了?”
医生点点头。
张栩生连哭都哭不出来,心疼得要碎了。
“盛曦!”
齐飞正着急,转过头见一群人气喘吁吁地冲过来,女警惊讶道:“刑队长,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在出差吗?”
“刚下飞机就接到你们所长给我的打电话,”刑瑾瞥了眼手术室门口面如死灰的众人,深吸一口气问盛曦,“手术怎么样?”
“医生尽力了,没救活,送来的时候就失血过多,而且伤处位置很不好,脾脏破裂,能撑到医院已经勉强了。”
程铭一脸担忧:“刑队,你…”
刑瑾擡手止住下属还没出口的安慰,冷静地问:“这里面是哪一个。”
盛曦一片了然,她本来就觉得这几个人反应怎么都那么奇怪,现在看来应该是误会了。
“彭泊,一个小混混,还有一个死者叫吴未豪,本来——”
“吴未豪?”刑瑾和程铭对视一眼,“盛曦过来说,具体情况调查清楚没有?”
“这可以问童弛,他一直在现场,也算目击证人,您要是急的话可以直接问他。”
“怎么又跟童弛有关系了?”
齐飞小声耳语:“老张,不是岁穗,你可以冷静点了。”
刑瑾又问:“那我妹妹呢?”
“我…我在这…”
他们倏然看去,虞岁穗从不远处的楼梯间里慢慢走出来,手上捧着一杯热水,护士长给她保暖的坎肩还披在她的肩上。
她是听见了嘈杂的声音,顺着找过来的。
刑瑾心疼得不行:“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谁弄的?”
“没事姐,我已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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