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镜头前无法说出的告白(2/2)
张栩生正在回答徐安桦提出的问题。
“在前线的时候训练员会根据各人不同的习惯特点和身体素质来引导飞行员选择最合适的机型去飞,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人机优势。”
“但试飞不一样,我们接触的是全新的机型,可以把它们比作战斗力很强但没有经验的新兵,而我们的工作就是和它们相处,驯服它们,并且和设计师一起把它们打磨成能上战场的精兵。”
张栩生笑了笑,当他提及飞机的时候,眉宇间总不经意地流露出锐气和自豪:“好的飞机被试出来,前线的御敌能力得到保证,我们是并肩前行的。”
采访顺利进行到中段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军人疾步进来,神情严肃,俯身在周队耳边说了句什么,周队腾得站起身朝外走去。
“飞行员要能承受7G才算合格,但要驾驶某些机型需要承受更多比如9G,这个部分可以在下次参观训练场的时候详细介绍…”
张栩生的目光小幅度地追随周亮锋,但语速没有变慢,也没有停顿。
“斌子,”杨翀小声叫住人问,“啥情况?”
那人简短回答:“袁述的飞机在返程的时候撞鸟了。”
他们顿时全站了起来。
“什么!那他现在人呢?”
“群众叫的救护车,已经在医院了。”
“走走走,去看看他,谁在医院陪着?”
“就是叫车的那个姑娘,她还挺镇定,医生要联系家人她给拦下来了,说袁述叮嘱了千万别告诉家里人,让医院先联系我们。”
“那真得谢谢人家。”
“可不是?医药费也是她垫的,生怕救慢了。”
张栩生没有听清他们交谈的内容,但从神情和肢体动作上也能猜到大概。
他很想和他们一起去看袁述,可脱不开身。
因为这是直播,他知道电视台花了很大力气才争取到进试飞院采访的机会,幕后策划也未尝不辛苦。
而且他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的任务是配合采访,采访没有结束,他就不能离岗。
于是他递了个眼神示意采访继续。
徐安桦原本已经做好中断的准备,明白他的意思后感激地冲他笑了笑,立刻引入了衔接话题。
中途的插曲被弱化到最小,不会影响效果,反而能增添几分真实。
残酷的,象征着使命荣光的真实。
“试飞是危险的,肯定会有牺牲,但总有人要去完成这个任务。为前线送上性能最好的飞机是所有试飞员的愿望,我们热爱试飞,也为此感到光荣。”
张栩生无比真诚地说出这番话,同时替袁述揪心。
昨天袁述还坐在桌子对面一脸甜蜜地向他抱怨虽然老婆做的菜难吃,但吃不到老婆做的菜就浑身难受。
他告诉张栩生自己快当爸爸了,这是个秘密,让张栩生先替他瞒着别告诉别人。
张栩生问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非常肯定地说一定是女孩。
那时袁述还说:“老张,飞完明天这趟我就回家看她去。”
如果张栩生在采访开始的时候看窗外的尾迹云,他能认出那是袁述,因为袁述喜欢飞那样的云,也就属他飞得好看,他经常说那像他老婆的眉毛,就当天天为她画眉了。
最后徐安桦提问:“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害怕吗?”
张栩生立刻发现这不是计划内的问题,应该是徐安桦临场发挥。
“当然。”张栩生的心里有答案,他没有犹豫,很平静地回答。
旁边几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纷纷惊讶地望向他,似乎这不是他们意料中的回答。
他是军人,身为军人怎么能害怕。
徐安桦也察觉异常,她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但还是迅速构思好语句准备救场。
可张栩生接着说下去:“会害怕没有保护好飞机导致数据丢失飞机损失,会害怕爱人担心,怕她难过落泪。”
“但不会害怕流血牺牲。”
同一段话里,他把爱人提到了两次。
徐安桦的确有一瞬间期待,心动难以自抑,望向他黑色的眼睛想要找寻些什么。
可他如此坦荡地看着她,眼中只有对工作的认真和尊重与礼节。
但其实张栩生在一秒钟里分了神,眼前浮现出虞岁穗的音容笑貌。
有些话无法诉诸于镜头,他在心里默念:
“在国家利益面前的情爱的确渺小,但是岁穗,如果我卫国牺牲,那么我守护的这片疆土就会代替我向你诉说爱意,我爱你,与国无疆。”
试飞是一项相当危险的工作,试飞员在执行任务前会在档案里留遗书,张栩生从来没有写遗书的习惯,觉得那是最鸡肋的东西,不能让人起死回生,只会徒增忧伤。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应该写。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总得给她留下点什么,留下点看得到抓得着的东西,别让她孤单。
可是有念想就会忧伤,他不想虞岁穗难过。
这不能两全,张栩生明白,就像那天他和齐飞说的那样,这不能两全。
徐安桦望着这个男人,无法知晓他的眼眶是因谁而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