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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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障目

“师兄!常师兄!”

元蝉枝振袖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袍袖乱舞,腰间环佩沿途叮叮咚咚,足下风急火燎,莲步生香。

岳丹燐仰颈而视,但见穹庐万里,日暮惊沙,霜鹘与云鹰团团盘旋,高鸿振翅,气压山河,声势浩大。

他便也拔腿追去,一面足蹬风火轮、一面扬声惑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九… ?也太多了,这是什么鱼目混珠之术,哪一个才是本尊?”

元蝉枝头也不回,气喘不叠中夹杂着恼羞成怒的声震四野,“白的,胖的,两只眼睛的,你与师兄不是一早结拜了么,有甚可认不出的?”

岳丹燐哑口无言,擡首定睛再看,分明个个又白又胖且炯炯灼人的两只铜铃,大同小异,着实不知原来元蝉枝还是个火眼金睛。

他蓦然驻足,气喘吁吁地擡首仰视。

但见缅邈穹昊之中风云嫖姚,日照八荒,刺得人两目隐隐作痛,下有蒺藜匍匐,青青葱葱,原是已近初夏,薰风袭衫,裹尽了浑身的汗水淋漓。

元蝉枝忽而又高叫一声:“师兄!”

原是苍鹰抟风,振翅疾速掠过崄巇绝崖、潺潺幽谷,两目忽而凌厉如刃,仿佛终于找到猎捕的目标,九道白影一齐依循岩壁边沿,呼啸着俯冲而下。

其中一道格外迅速,仿佛再晚一瞬便将悔之无及,劈风偕雨,破云直出。

不偏不倚,倒令此刻的岳丹燐再无错认之机。

安幼儒原还气息奄奄的,此时却依旧正襟危坐,一丝不茍,连表情都显得安谧自适,尽量不显丝毫气力难支的狼狈之态。

他听闻长空中一声凄厉鹰啸,便缓慢擡首循声仰望。

找到目标的一瞬,他便以剑支地,蹒跚起身,步履不稳地想要向那只苍鹰趋近。

然而,安幼儒却实在走不动了,于是只有跪在原处,任由衣摆翻飞委地,像一只被玷染的雪白仙鹤,轻如鸿毛。

长风一吹,便要走了。

他遥遥地看着那只苍鹰陌生又熟悉的展翼雄姿,喉间滚动,涌上一股咸腥。

于是,安幼儒勉力弯起薄唇,缓慢勾起一丝很浅很浅的笑意。

苍鹰凄切哀鸣,划破青天,盘旋一周后冲出冥蒙重雾乘风而下,却未能稳稳落在安幼儒肩上,鲁莽地扑在怀里,狼狈振翅。

安幼儒清雅一笑,双手把它捧出去。

眨眼一瞬,常客洲便跪在了安幼儒面前,怔怔地,几乎不敢伸手去触他。

安幼儒冲常客洲无声莞尔,轻轻碰一碰他鬓边垂落的长发。

“你们怎么才来。叫我好等。”

八只苍鹰各自站在擎天崖,突然齐齐振翅高飞,仰天长啸,盘旋着俯视天地之间泱漭无疆,愈发显得那一声又一声凄楚哀鸣,寥落又寂寞。

常客洲颤抖着手,终于碰到安幼儒的脸,碰到凹陷的眼窝,又到他的脖颈。

安幼儒那单薄削瘦的肩胛骨,握在常客洲手心,硌得叫他恐慌不止,唯恐稍加用力便要不慎将他捏碎:“我错了…错了。我说要与你做患难之交,生死与共,我食言了。”

安幼儒垂下眼睫,静谧一笑,往常客洲温热的手心里轻轻一蹭,犹如蜷缩在倦鸟依恋的归巢:“这是我的报应。我万不该用百忧解,万不该茍活至今…或许是我私心里,还想见你们一面。”

常客洲虚握着他的肩膀,仿佛能感觉到皮肉之下,这副摧枯拉朽的残躯,轻轻一捏就会粉碎。

常客洲满眼通红,跪伏着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把气若悬丝的少年驼到背上,牢牢地。

其实没用几分力气,安幼儒本来便没有多少分量,此时更是轻了,轻得像一朵浮云。

常客洲掂了掂他:“我们回家。”

安幼儒安然地贴在他的颈窝,一声叹息,淡入风中。

武陵晴光正好,蕙草绕淑气,松风振雅音。

可三日三夜四处奔走,武陵请遍了各家好大夫,或者作法祈福,仍旧束手无策,安幼儒经年服用百忧解,身残体败,早已病入膏肓,无力回天。

无人提及,但安幼儒心里有数,近日容光焕发,益是话多起来。

岳丹燐恐他回光返照,丝毫无法打心底里感到高兴,面上虽总扯着一抹笑,眼底却哀凉如一汪苍苍秋江水,空暮岑寂。

他垂了眼道,“若我当日决意救你,你便免受此非人之苦。”

安幼儒停下喋喋不休的嘴,细细打量他眉宇之间微微起澜,几分悔之莫及的愁色。

于是,安幼儒将双手支在身后,俐落地直起上半身,忽而清浅一笑,“说什么。”

“我知自己不在这许多年,师弟与常卿隔阂甚深,本来想着要劝劝他,不想还要先来开解你。”安幼儒抚掌笑道:“乘人不备,我且说说他的坏话。”

虽无人向安幼儒透露只字片语,但他见常客洲自回山后便三天两头不知去向,早已心中有数。

事实确如安幼儒所料,常客洲摔下三千石阶,虽然侥幸大难不死,但不仅再无法使人鹰分身,甚至不能长时间化作人形。

为免安幼儒放心不下,常客洲便刻意避而不见。

安幼儒道:“常卿是至性的人,一向不知谨行讳言,若论其侠情浩气,本来不是什么坏事。然所谓,过犹不及。当日之事,他不在你的位置,难免想法不同,师弟大可不必引咎责躬,事到如今还过不去。依我来说,若你当日带着他们以身涉险、自投罗网,全然不顾及大局,才是负我、负了师兄师姐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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