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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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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丹燐见势不对,停下描绘花咒的指尖,睁眼望向垂手旁待的元蝉枝,脸色微变:“他没有应我。”

元蝉枝蹙眉,指间掐诀,指尖拈起一段清光,依样画葫芦地在自己胸中描绘咒纹,自始至终皆未启唇,如岳丹燐一般反复心语呼唤,长一声、短一声。

半晌,她睁眼,放下隐隐发颤的指尖,清光泯灭,脸色泛白地略微摆首,以示常客洲同样并未回应自己的事实。

解语花咒之烈,连酣然入梦者都足以当头棒喝,强行唤醒。在杳无音信的情况,若非是如同安幼儒那般神智紊乱,致其与武陵诸仙心意不通,便是干脆已经一命呜呼,自然无法与人同德同心。

除宋兰时以外,在场三人均再也无法强作镇定。

姜落微甩了甩头,勉力意图在头痛欲裂中分出一丝清明,半晌道:“小师兄… 常师兄与小师兄同行,若小师兄得一线转机,此刻恍然恢复神智,或可确知常师兄如今安危。”

他连安幼儒与碧眼苍鹰在九霄长天之上大打出手、最终失重双双跌入山谷同归于尽,摔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再也认不出原形…这种结果都想到了,不想,岳丹燐重新闭目,擡手描绘咒纹,片刻以后,竟睁眼凝重道:“有了。”

闻言,姜落微掐起指节,强自凝神闭目,指携一片澄澈清光,擡手描绘胸口解语花咒ㄏ

直到咒纹发红发烫,鲜艳欲滴,他终于听见花咒彼岸耳语喁喁,一阵幻杳不可捉摸的遥远传音。

却听那声忽近忽远、若隐若现,仿若水中的私语呢喃,时而清晰可辨,转瞬又被微小的波动汹涌淹没,在涟漪荡漾中变得迷离、遥远而朦胧。

似乎是安幼儒受制于人,无法对答,只能不着痕迹地催动解语花咒纹,故而声音远淡。

与此同时,安幼儒另一手藏在身后,掐了千里传音诀;传音之人不止于本身,所以除了缄默不语的安幼儒呼吸声阵阵,姜落微还能恍恍惚惚听见另一人暗哑低沉的声音。

“你见过我儿子许多回。”另外一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只是由于听之不清,姜落微眉间紧蹙,好容易才得以勉强分辨,“你一定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姜落微指尖微微发颤,重又再画一回解语花纹,胸膛渐烫,如愿以偿地听得清晰几分的声音。

其清晰之甚,几乎可令姜落微幻视对方身处之地,好似空气混浊之中,墙上密不透风地糊满春藤与荆棘,角落盘根错节的蛛网微微晃动,阳光打入室内时被渡成雾蒙蒙的灰绿,屋簷的渗水滴滴答答地坠如绠縻。

半晌,安幼儒气息奄奄,缓声道:“我不知道。”

那厢不知做了什么,只听安幼儒垂首闷哼一声,似乎痛极,呼吸都为此弱了几分,仿佛仅存一丝飘渺的气息在他唇间缓慢流动,行将凋零。

声音在稍远之处再度响起,带着显而易见、且失控在即的怒火,仿若拉到最满的弓,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不知道?你是不记得,还是不愿意想起来?”

“从始至终,我对于你有儿子这一件事一无所知,何从见过,何从记得?”安幼儒每一个音节都有如枝梢将落未落的枯叶,迎风在空气中微微颤抖,又隐含几分咬牙切齿、与冷嘲热讽:“我只记得自己被人下蛊,记得元曦在我面前撕心裂肺,记得自己对秦绾唯命是从,记得我以她马首是瞻,三年以来,草菅人命,无恶不作… ”

他愈说,音量便越低,喉间的深沉恐惧也越发明晰,连带地一字一句都在颤抖:“记得姜师弟捅了我一刀,记得自己该死,却莫名其妙茍延残喘至今,记得自己在遥川杀人无数,记得猛地腾飞九霄时,摇摇欲坠的感觉…记得常卿不惜与我大打出手,也要强行解开我胸前衣襟,重新刺绘解语花咒…记得你一掌将他打落三千石阶,记得他摔得头破血流,记得他身下缓缓溢散的血泊,记得他用尽全力看着我时的眼神… 我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唯独不记得你什么儿子!”

话已至此,安幼儒咳嗽一声,又咳出一声冰冷的讽笑:“自然,即便我记得,如今也不会坦诚相告。我会任他自生自灭,最好在你面前被千刀万剐,以死谢… ”

话音未落,安幼儒闷哼一声,随即便是死水一般的沉沉静寂,只有雨滴落入积水、归于虚无以后的缥缈余声。

原本屏气凝神的姜落微、岳丹燐与元蝉枝三人,此时终于一个接着一个按捺不住,心悸骇动,几近失序。

半晌,又听闻对面一声低笑,笑中并无半分欣然喜悦,冷道:“幼儒,不必躲躲藏藏地暗中掐着千里传音,解语花咒是我多年钻研心法,自成一家,若说通晓其中门道,天下无人能出我之右。你不说话,我也听得见。”

寂静片刻,仿佛时间凝固,耳中再听不见丝毫风吹草动,其久长直令人以为安幼儒已经死于非命。

又过片刻,才听闻安幼儒手下摩挲动静,似乎是勉力支起上身,将蜷缩的身躯挪出角落之外。

安幼儒攥紧五指,喉间低鸣,腮边一片冰冷:“仙尊… 不,赵滨,若说丑态毕露,你才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明明他语中冷漠如冰,姜落微却清晰地听见一滴清泪夺眶而出,落在心尖,摔得粉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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