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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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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晏。”宋兰时敛了敛睫,“别道歉。”

唐斯容眨了眨眼睛,一双漆黑眸子在昏暗不明中无声闪烁,“你这话的意思是‘没关系’还是‘不接受’?”

宋兰时略微摇头:“没怪过你。”

“哦。”唐斯容悠然束手于背后,毫无诚心地嬉皮笑脸,慨然长叹:“真是令人伤心的答案。”

宋兰时闷不吭声。

唐斯容本便不期望他积极应答,自顾自道:“我是真没想到,谨慎战兢如你,竟当真能放心大胆将全盘托付于我。”

宋兰时垂目默然,“别无选择。”

“其实你就是挺相信我的,老老实实承认能要了你的命么。”唐斯容不以为意,转而笑道:“你与姜飏便这样算了?”

这一回,宋兰时沉默的片刻更加长久,虽依旧一派云淡风轻,却又显而易见地有几分不言自明的闷闷不乐。

结果,仍是不咸不淡的一句:“别无选择。”

“从何谈起的别无选择。”唐斯容怪道,“你以为我猜不到么,那日你与姜飏一同沉入拂柳湖底,自己尚且好说,他是为何得以保命?”

宋兰时淡定,说得一派大义凛然:“那也是别无选择。”

“好罢。”唐斯容耸耸肩,抚腮思索:“原来你是个吃斋茹素的,肥肉到口了,也只愿让他撒丫子跑了,这倒是出乎我意料。当真失策。且不论选择与否,我只想知道,你心中如何作想?”

宋兰时又三缄其口。

“臭闷葫芦,又不说话?”唐斯容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蹦一跃地欢蹦乱跳,故作愁眉不展道:“请将不如激将,且让我激你一激… 怎么激法呢?我去抱一抱他,或者亲他一口?不成,那小狼崽儿给我一拳,我这副身板可承受不起,半边都得废了。要不我… ”

“唐晏。”宋兰时冷声,低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长廊中反复回旋:“任凭你玩世不恭,莫以姜公子为玩笑。”

“我没开姜飏玩笑呀,我是开你的玩笑。做人得讲道理,所谓彼弃我取嘛,你自己弃而不要,又不允许他人染指,总不能这般霸道。”唐斯容扶鬓一笑,闲闲摆手道:“不说了便是,你别生气。我只喜欢听我话的,他能听我话么?惦记他做甚,犯不着没事给自己招惹不开心。”

话至此处,密道见底,右副舱已到。

唐斯容四下环顾,并未看见心中着想的那人,便拍拍宋兰时的肩,笑道:“我找黄彦霖去了,你自己玩儿好。”

宋兰时垂睫示意,目送唐斯容手燃金星,点亮此处无一丝光明、深不见底的空间,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与脚步声一同消失在浓重得化不开的混沌中。

右副舱中有些人四肢自由,譬如黄彦霖,不过与此同时,他又被折断十指、削去足腕;亦有些人身陷手镣脚铐之下,重重枷杻锁链,银环铁扣。

有待培育相思草者大多如此,秦氏余孽便不例外。

缓步而行,目不斜视,宋兰时最终驻足于一名女囚身前。

那人长发微乱,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唇瓣粗糙起皮,似乎已经许久未曾进食,脸颊凹陷如风干的落叶。

宋兰时伸手在她眉心以前轻轻一拂,凉风徐徐而过。

那人便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浑身一颤,陡然醒转。

由于禁食太久,她显而易见地精神迟钝,思维缓慢,仿佛为烟云迷雾所笼罩。

她极慢极慢地掀开眼帘,流转在宋兰时指尖的微光渗入眼缝,使恍惚的影像逐渐清晰,历历可辨,羽毛轻拂一般刺激瞳孔感知。

自这一场漫漫冗长的南柯梦中惊醒,她浑身冰凉,每一寸肌肤皆遍布针扎一般,微弱而清晰的刺痛之感。

半晌,擡首,宋兰时同时灭去指间流光,定定然伫立她面前,敛目直视,沉默静止犹如一座不会说话的雕像。

那人再度视物不清,茫然凝视着眼前的浑沌虚空,直至瞳孔适应黑暗。

她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身前有一道高挑人影,顿时周身一缩,四肢骤然发冷。

宋兰时直视那人满眼恐怖,瞳孔扩大到极限,几乎吞噬整个眼眶,并且浑身战栗,周身上环下缚的银链因此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慢慢皱起了眉头,略加凝神定睛。

半晌,宋兰时眉间微松,近乎肯定地平淡道:“灵儿姑娘?”

正是前年险些因秦韵仪乱点鸳鸯谱,送给宋兰时做压寨媳妇的侍女灵儿。

她似乎并不得力,后来便鲜少出现在秦韵仪左右,宋兰时偶尔见到她时,也不曾多加留意,只是形同陌路地擦肩而过。

显而易见,灵儿并不觉得自己被人认出便能善始善终,犹自浑身发抖,呼吸紊乱,宋兰时甚至能听见她唇齿打颤时格格作响的声音。

那两只漆黑的瞳孔中,瞬即蒸腾的恐惧,已经几乎要满溢而出。

宋兰时静静盯视,须臾闭眼,藏在袖间的五指一紧。

听闻“哗啦”一声,锁链脱落,灵儿便失去依附似地,重重坠落在地。

她手足脱力,喉咙发紧,想叫却叫不出声,趴伏在宋兰时身前,地面冰凉顷刻渗入隐隐作痛的掌心。

宋兰时眼睑微动,缓慢重新睁开双眼,视线安静垂落,无声横扫如迤逦云烟。

“失礼。”他居高临下道,“有事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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