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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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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此情此景是先生欲擒故纵刻意为之,或者何处疏漏?若是一时不慎,此刻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唐斯容小心翼翼地,“倘若宋兰时等二人尚未逃出结界以外。”

阮延瀚失笑。“非也。并非我刻意为之,且画地为牢之术至今犹万无一失,不必补全。”

唐斯容愣了愣,满面费解地支吾辩称:“先生信我,我并未扯谎。当真有人堂而皇之地径直走出去了… ”

“慌什么,我知道。你自己不也堂而皇之地走出去了么?”阮延瀚不咸不淡道:“所以我才耳提面命,让你们常记切莫只知苦苦埋头钻研经史典籍,有些古老心经谱在书上,向来写得言过其实,这画地为牢之术便是其一。

唐斯容不解其意。

阮延瀚拍了拍他的脑袋,“让你别做书呆子呢,要融会贯通,实际动手,才容易得到阐悟。所谓画地为牢,固然有其幽深奥渺、不可言传之处,然而,它本来便非无所不囚。禁与不禁,端看人之心景。”

唐斯容亦步亦趋,“愿闻其详。”

“画地为牢,自古以来,皆为心病,作茧自缚罢了。”阮延瀚娓娓道来,“若人自认被人画地界限,心不甘情不愿滞留在这一隅方寸天地之间,便只能反反复复辗转流连,永生不得越界而出;若人自由自在,心境自然,那一层似有若无的虚假结界断然拦不住他。”

换句话说,唐斯容造访冻春山时,仅出于自觉、自愿,得偿所求,便无在此境之中循环往复执迷不返的困扰;宋、姜二人,一者误入歧途,一者自投罗网,当然无计走出法阵。

所谓当局者迷。

唐斯容恍然,抚腮评价:“那当真是自掘坟墓。”

“怎会?”阮延瀚忍俊不禁地笑开,落英迎面,春风得意:“若他二人有朝一日心甘情愿做我不二之臣,亦可同你一般来去自如。”

唐斯容轻轻摇头,“我听过一句话,曰:前程似锦是相会无期之意,有朝一日终将导向此生无期的结果。那二人是没有解缚的一天了。”

“此话倒不一定。山不转路转,回心改意也只是朝夕辗转之间的事情,人心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坚定。永生不移不变,必然是患病了。”阮延瀚云淡风轻地一笑,太息入风,云烟一般消散:“尝闻言曰囚人者自囚,且莫说他们心结难解,那道结界以后,我也是走不出去的。”

阮延瀚话音落下时,正听闻秋蝉风叶外、朝鸟出云颠。

唐斯容顿了须臾,方才回眸,面露诧异:“先生何意?”

阮延瀚尚未来得及张口回答,唐斯容便见他瞳孔中有一人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由远而近,遽然放大,手中一段皎洁剑光,凛冽如冰。

那杀势之凌厉、之阴毒,分明不打算留人活口,只怕受他剑身削尖了的厉风轻轻一扫,便要溅血当下!

唐斯容来不及细想,立时一个箭步纵身跃起,横挡在阮延瀚身前,便听闻“噗嗤”一声利刃穿背的声响,穿肉破骨。

他喉中一枯,后心撕裂,当即闷嗓喷出一口滚烫的鲜血。

阮延瀚早已反应过来,破风一掌劈去,右手祭笔横扫,将失重软倒的唐斯容拨到一边,与那不由分说、痛下杀手的青衣道士厮杀起来。

唐斯容趴在地面,痛不欲生,只觉体内肝胆俱裂,身躯紧绷、肌肉收缩,且那要命的剧痛仍在无孔不入,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令人几乎溺毙一般无法呼吸。眼前被星罗棋布密密麻麻的黑点迅速弥漫,他睁着盈泪的双眼,仰视二人你来我往,杀得不可开交,剑剑直取要害。

不共戴天之仇,怕也不过如此。

他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身下这一滩初时温热、又逐渐阴凉的血泊之中,目光强行聚焦之处,只见二人皆是眼冒凶光,双目失焦,重瞳扩大,令人直视一眼便如坠万丈深渊之中,扭曲、淋漓、变化莫测、深不见底。

终究,阮延瀚技艺更精,略胜一筹,笔走龙蛇之下,举重若轻地飞身提尖一挑,便见破风墨痕行云流水,径直将人当空甩飞出去。

只听“噗哗”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浪花声势浩大地当空抛起,血花晕染,犹如红莲炽烈初绽,便从此再也无声无息。

阮延瀚拂袖收笔,立时蹲身查看唐斯容身上伤势,只见他倒卧血泊,已然痛得双眼开始涣散,只是不曾失识昏迷。

阮延瀚喉间抽动,解下葫芦慌不择路倒出几粒金丹,手心无法自抑地颤抖,怒道:“ …你…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先生… 说,”唐斯容满脸鲜血,漫然笑道:“时机之贵,易失难逢… 学生无计取信于先生,恐怕终生独向隅以掩泪,此情此景… 莫非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

他唤得极轻,然而字字清晰,令人掩耳犹无可回避,依依道:“先生。”

阮延瀚不再与他多说,强行撬开唇缝喂进一粒金丹,并掐诀传音,召来十数当值门生,将唐斯容尽速送回医馆诊治。

倘若二人此时蓦然回首,便会发现姜落微愣愣驻足树林掩映之中,不发一语。

恍然醒转,已是数日之后。

唐斯容睁开眼,便见一片雕梁画栋的天顶。

他呆了片刻,费尽气力地转眸望去,但见一面水墨画屏迎风摇曳,勾勒紫藤花悬云木之景,以湿意厚重的水破色法,求其着纸后之朦胧色感,使层次鲜明、藤萝丰茂,嫩蕊垂垂丽几多。

正兀自出神,魂游天外,守在床沿边阮延瀚忽而出声呼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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