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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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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之间,星火燎原。

凡火不克天蚕,姜落微本以为此举将是无用之功,却见那道烈焰带起风抹炊烟,火舌飞窜,处处接二连三噼里啪啦地自发起火。

片刻间,灰飞烟灭。

蛊兵阵中顷刻大乱,抱头鼠窜惊声尖叫之中,有人惊慌失措一跃而起,落入水中意图扑灭周身火焰,却连水面都熊熊燃烧起来,目中所及仅一片鲜红艳红的炽烈火海,火焱遍野,玉石俱焚。

除了不知为何并未烧成一座废墟的船在风起云涌之中,愈发势如破竹地循水而下以外,所有蛊兵无一幸免,嚎嚷震天,各自萎顿。

常客洲召鹰入手,略退一步,祭起一壁仙瘴闭关自守,以免引火烧身;岳丹燐却只是慢慢放下了剑,血雨腥风、炽火炎炎扫经周身,与那一身烈焰红袍融为一色。

姜落微惊魂未定,蓄势待发,举剑仍作坚垒戒备之态,眼底燃着满山遍野的滚浓烈焰。

愣神之际,却突然听闻背后一声低沉沙哑的闷哼。

姜落微蓦然回首,便见李画屏倨句如矩,怀中小儿早已不知去向,面上冷汗淋漓,青筋血络浮肤暴跳。

李画屏一手捂住前心,作痛不欲生之态,大口大口地喘得山洪海啸。他手中青烟未泯,连带胸中火星飞溅,猝然盛开一朵逼人掩目的艳红荼靡。

姜落微脑中一片空白。

不会的,以李画屏的本事岂有引火自焚之理,纵火灭火于他而言从来也只是翻掌之易,即便他纵的是地冥圣火…地冥圣火!

是啊,李画屏为何能够引燃地冥圣火?

“我取了…仙尊的火种。”李画屏踉跄地趋前一步,几乎屈膝跪地,周身烈焰烧得肆无忌惮、张牙舞爪,彻底殷红了他面上那一抹既惨澹、又毅然决然的痛苦笑意:“我想…会用到的。我…”

但他毕竟修为不足,光有一枚火种在手,仍无用武之地。至于引火媒介,想必正是那些不知去向的中蛊小童了。

可李画屏原是正道中人,指天誓日说过不伤无辜,不想天谴来得这样迅速,快得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

“…不要回头……”李画屏全身都在燃烧,烧得他五内俱焚,烫得他吐露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燃烧,哑声叹曰:“吾今休矣!”

纵使在一片焦灼滚沸之中,姜落微仍如置身冰天雪地一般浑身发冷。

他慌忙踢开地上一具烧得劈啪作响的焦尸,趔趄踉跄,跌跌撞撞地疾奔过去。

但他还来不及触及李画屏那一道几乎看不清人影的冲天火光,便觉指尖一阵火燎,鞭笞般的噬心剧痛。

李画屏振袖而起,如同一只浴火涅盘的凤凰,偕秋风扫落叶之势,拖着一道迤逦红尾,拔腿狂奔到摇摇欲坠的船舷上,不顾一切地一跃而下。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昙花乍现,惊天动地。

整条河道燃烧起来,一路燃烧到望不见尽头的地平线,江水潆洄,愈燃愈烈。

姜落微驻足原地,一时死寂,两眼瞪着,干燥得刺痛。

他手中攥着一小块余温犹存的断裂袍袖,转瞬被点点火星化为灰烬。

岳丹燐拖着长剑,蹒跚登上船舷,垂目漫视李画屏落水之处,裹着一团红火的水花高高溅了起来,湿其鞋履,火焰燎身。

他却恍若未觉,慢慢地并起双手,指间掐诀,念念有词。

下一瞬,天地之间火势愈旺,飞沙走石,兴风作浪。

这一艘在火海之中独善其身的船,竟忽如挣脱弓弦的一支羽箭,霹雳惊风,俯冲而下。

姜落微一个踉跄,及时以剑支地,方才能够勉强站稳。

他愣愣地转眸,看着那一道好似全然无动于衷的颀长背影,红袍翻飞,如同这烧得如火如荼的狼藉一片。

姜落微擡着视线,嗓中艰涩着,“你都知道。”

岳丹燐没有回头。

“你大放流星矢的时候,知道安师兄还在秦氏船上;撤出鸦人谷的时候,知道安师兄已经死到临头;我弹凝粹之调的时候,知道师姐准备以身祭雷;知道李师兄引燃地冥圣火,必将反噬焚身。”

仿佛胸中压着一块大石,姜落微擡着视线勉力吞咽,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语中连绵着低沉与黏腻:“…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阻止,甚至谁也不曾告诉。”

岳丹燐袖中五指一紧,嗓中似乎被烟火连天烤得干了。

他开口时,嗓中满是难忍的苦涩与沙哑:“我谁也不告诉,是因为除此以外,别无他法,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师弟若觉得我做错了,或者权衡利弊之下,有比眼睁睁目视一切发生更好的解方,你告诉我,你在我的位置,还能够怎么办?”

并非他做错了什么,只是决定放弃一位朝夕相处的朋友时,毫无半分挣扎与犹豫,这本身便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姜落微轻轻摇头,“你既知道如此之多,我便再问你一件事。”

他顿一顿,涩声,才仰面直视侧过半身的岳丹燐,犹如仰视一轮刺目的初升朝阳。

“在小师姐与秦氏做成交易以前,你是否知道秦氏不仅早已识破玄机,且在船上布下天罗地网,只待瓮中捉鼈?只待将其余诸人一网打尽?”

日暮长烟,萧萧树林,江波澹荡,山映斜阳。

待这弥漫整条河道的烈火彻底熄灭,也便溶尽了天上地下连日积雪,鲜血淋漓的夕阳沉在江面,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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