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1/2)
巅峰
姜落微捧剑为礼,背脊挺拔得如同武陵最苍劲的亭亭青松,便维持着这般并不舒适的僵硬姿势,兀自站了许久。
姜知意的目光流连在姜落微身上,长风扬起卷翘的睫毛,扬起耳边垂落的鬓发,扬起腰间赤红的剑穗。
终末,她砸下几个冷冷冰冰的字:“不知深浅。”
言罢,姜知意拂袖而去,身后大把长发重重一挥。
岳丹燐眼疾手快,迅捷闪身,险险避过,垂首无言。
待她大步流星走出一段距离,姜落微忽而赶上几步,双膝及地,振声道:“姜飏请缨,愿往娥眉手平乱,与师兄师姐同进同退,生死与共!”
刚刚闪身过去的岳丹燐猝不及防,竟被迫受了一个大礼,连忙三步并作两步,避之唯恐不及,束手旁观,满面肃然。
姜知意置若罔闻,兀自前行几步,却始终不曾听见起身的声音,方才转眸,目中冷若寒霜:“起来。”
姜落微擡起视线,梗着脖颈倔强道:“你先答应我。”
姜知意怒从心起,大跨几步向前,一手将人从地面一拽而起:“起来!武陵人没有便宜膝盖。”
姜落微被拽得喉中发紧,几乎喘不过气,闷声道:“长姐。”
仿若暴风雨前一瞬安宁,二人不约而同,凝滞不动,平心静气地四目相对。
半晌,姜知意勃然大怒,松手的同时拔剑出窍,劈面便风驰电掣斩去一道惊雷。
姜落微及时撤步,拔剑相迎,震耳欲聋的“叮”一声响,飞溅的火星几乎扑烧到姜落微脸上。
他眼不眨、心不跳,只觉电流滋滋啦啦经由经脉与发肤,迅速传递到四肢百骸,既痛且麻,麻得他双手脱力,剑刃寒光颤颤巍巍。
但姜落微语气平稳,好似嘴里说的是什么家常便饭,“既然都是要死,死于敌手岂不比被你杀了痛快?”
然而诚然,刚刚懵懂拜入武陵的少年,与如今在内门练遍各家所长、读遍无数典籍的姜落微,早已今非昔比,姜知意轻易是杀不了他的,最多斗得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得好。
姜知意闷不吭声地又劈了几剑,姜落微不甘示弱,亦剑剑直击,两厢银光照面,一时之间,灿若星辰。
岳丹燐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屏气凝神地看了约莫三盏茶的功夫,方才一个箭步冲上前。
他一剑斩在二人中间,喝道:“住手!用人之日逞什么一时之气,别太荒唐!”
岳丹燐这一剑看似毫不偏颇,实际却是向着姜知意的,直把姜落微逼退数步,剑尖在泥里画下一道深沟,所经之处星火燎原,水枯石烂,草败花萎。
姜落微重重喘了一口气,重新擡眸,仍旧满眼执拗。
岳丹燐观他那副架势,必是下了决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摇头之余,便擡眼偷觑手心攥得发白的姜知意。
他一时淆惑,恍然间竟生出二人根本半斤八两的错觉。
若论往常,对方愈是稚昧不通道理,姜知意愈是懒得与对方一般见识,遑论如此喜怒不定,一触即发,毫无一派掌门的气度。
被岳丹燐唐突斩了一剑,姜知意仿若遭了当头棒喝,猛然清醒,松开攥得喀喀作响的五指。
她转眸,歉然地低声道:“岳涯,你且回避。我有话要与他单独说。”
岳丹燐颔首示意,拱手告辞,纵步登云,转瞬便窜得无影无踪。
姜知意目送他走远,回眸,便见姜落微仍兀立于下风处,袍裾飞扬,形容不整,丝毫不影响那一派天地决绝的执迷不悟。
姜知意深吸一口气,喉间轻颤:“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于是,姜落微便跟着她一路跋山涉水,走着走着便跑了起来,跑着跑着又轻功相逐,经过绝壁飞流、万丈悬濑、树影婆娑、崄巇绝崖、薜萝岩壁、潺潺幽谷,乃至山巅之上。
此地围于横峰竖岭中,极目远望,一览众山小。
最为令人叹为观止者,当属于遍地密密麻麻的细小泉眼,细雨纷纷从中喷薄而出,致使水雾弥漫,高驰邈邈,各条微末支流汇聚成贯彻武陵上下的一道壮阔川河,淼淼洪波,迢迢千里。
姜落微蓦然驻足,一时屏息,半晌说不出话来。
姜知意驻足,漫视足下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眼中如沸,熠熠生辉。
许是从来不曾走到这么高的地方,姜落微有些头晕目眩、喘不过气,
却听见姜知意声如涓涓细流,兀自低语:“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益生万物,万物所源。每回来到此处,我都像看见了爹娘。”
姜落微气息一滞。
打他出生临世那一刻起,父母便已不知去向,莫说见过,姜落微甚至未曾得到机会,对生身父母喊过一声爹娘。
故此,对于姜落微而言,那仅仅是两个恍惚空洞、虚无飘渺的人像,毫无寄托,亦毫无留恋。
但姜知意曾有七年承欢膝下,即便不提,姜落微亦知她此生难以释怀、念念不忘,每回忆起,总是五味杂陈。
姜知意的感慨只消一瞬,便如点滴入水,了无痕迹,仅余一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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