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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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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落微手脚并用地爬起身,引袖揉一揉脸,又整冠、披衣、纳履,交手胸前,欠身略施一礼。

但他并不面对那斗笠、蒙面、长袍打扮的师姐,而直视站在她身边蹙眉抹脸的安幼儒,扬声道:“师兄。”

“哦。小师弟。”安幼儒将面上溅到的水迹擦干净了,才微微一笑道:“《武陵山训》第四条:门中见面之礼,内门者受之,外门者交手示敬,不可免俗,所以明尊长也。《武陵戒规》第四条:以伦序有定,请门中弟子行尊长礼;凡败风俗、渎伦常者,举明轻重,抄记《武陵山训》,游山诵咏,引小惩而大戒。小师弟快快向师姐赔礼,既往不咎。”

姜落微抚一抚额,无奈道:“你们能不能别张口闭口都是这些东西,真令闻者如坐针毡,汗如雨下…”

他一转眸,面上显出一个刚刚发现掌门也在似的惊异表情,仍不行礼,讶然道:“嘶?真是稀客。有句诗怎么读来着…是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我入门两年之久,从未见过师姐以真身示人,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借我看了?”

话音未落,一手袭面,便要去揭她的面纱。

师姐眼疾手快,不待他触及自己,便迅雷不及掩耳握住姜落微的手腕,力逾千钧,几乎把他腕骨捏碎。

姜落微吃痛,才想收手,斗笠下即传出一个阴沉得能滴出水的声音:“你疯了?”

姜落微脸上青筋暴起,勉强一笑,缓了声低低喊道:“师姐。”

师姐掌中骤然发力,震出一股鼓浪般的迅猛气流,把姜落微震退至数步开外,她方才拂袖站定,一派云淡风轻。

姜落微胸中震荡,气血翻涌,扶住树干一顿好喘,喘完了才捂着胸慢慢擡起视线,咧开嘴牵起一丝笑。

师姐冷道:“这时候倒知道我是师姐了。”

姜落微反唇相讥:“你不把我当师弟,我何苦把你当仙女儿一样供着?”

微风徐徐,撩起半面轻纱,仅凭那露出来的一点唇角,姜落微也能看出师姐面色一变。

但见她朱唇微启,喃喃念咒,右掌心中窜出一簇青烟,劈啪引燃一团雪白色的电球,随即覆掌一翻,那团闪电便向面中直冲而来。

姜落微疾步后退,猛一拂袖便在东西二座擎天木之间编就七根银弦,五指一旋,琴声凄厉,风起云涌,打出七根雪亮银针,陷入电球当中。

刹那,水气氤氲,滋滋蒸腾,化干戈为云烟。

师姐足尖一点,势如一道霹雳黑电,姜落微甚至来不及看清她是如何接近自己,只消劈掌相迎,便觉胸口一阵骨裂,碎心挖肺一般剧痛,被那道乌光击退三尺,摔在地上滚得天不是天地不是地。

安幼儒作壁上观,看云听风,闲闲地一派事不关己,唯唇角衔一丝笑意,将几分狡黠隐没其中。

师姐旋身落定,险险捂住蒙面轻纱,不曾让本来便不打算正面相抗的姜落微劈手摘除,却忽觉顶上一空,一束长发倾泻而下,长风昂扬,犹如拂动一张黑色锦缎。

饶是这般尴尬一瞬,那对高傲凤目亦不曾跌下毫厘,只眼尾垂落些许,睥睨着姜落微将斗笠飞还回来。

她擡臂将斗笠接在手中,指间掐诀,还要对他的脑门劈闪子。

姜落微一惊而起,一面前仰后合,一面连连告饶。

“师姐,师姐,哎。别劈我了,我只是真想看看,师姐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人,没有冒犯师姐的意思。”姜落微爬起身,虽仍觉胸口翻腾,却不曾真伤了要害,连忙交手于胸、垂首示敬,嬉皮笑脸道:“我错了,我道歉。对不起。”

师姐接了斗笠在手,并不重新掩在头顶,犹见胸脯一起一伏,先是冷道:“自我入山门以来,未曾有此奇耻大辱。”

姜落微不明所以,但见师姐并指于前心,口中大义凛然地喃喃念道:“《武陵山训》第五十一条:为内门者,应使诲益门生,谆谆开诱;为外门者,应将师保之训,铭镂肝肺。门内诸生均常不离左右,朝夕相伴,慈以笑语,严以督责,止斗阋、生和气,若有妒而生衅,或荒怠不振者,则内门者失之未遑,外门者败其德性,上下礼义荡失,乱所由也。《武陵戒规》第五十一条:详其本源,不能治乱者,莫非师生无以昭明,诲育无以炳焕;内外愆和,必有师者陋劣之咎,应请皇天谴告过失,辞山自守数时,直至谪限销尽。如今弟子失职,使后生视门规如无物,言行无状,荒怠修行,自知难辞其咎,愿请天谴,以明此诫。”

话音落下,便见师姐自丹田之中提取一股真气,指尖白光频生,竟是要祭起凡雷来劈自己的xue道。

原本安闲自适的安幼儒终究坐不住了,从石壁上飞身窜下,口中高声连喝“师姐且慢动手”。

姜落微却不慌不忙,拈指迅速在手心画好一个龙飞凤舞的奇异符文,就地一拍,炸开一壁将他和师姐同时罩顶的坚牢仙瘴。

那道凡雷劈中气墙,瞬息委顿,只从旁溅出几许可怜兮兮的细密火星,不仅未曾伤人分毫,反倒融入气墙之中,加固了结界。

师姐勃然大怒:“你学的什么妖术!”

“妖术?才不是什么妖术,师姐能将山训与戒规倒背如流,难道不曾在《武陵术典》中看过这一纸符图?”姜落微站起身,拍掉方才下地时掌心沾染的尘土,黯声道:“师姐怕不是以为,这‘同心仙瘴’一辈子都用不到,所以刻意忽略了罢?”

“师姐…”姜落微直视那厢眸光轻颤,“或者,我应该唤你一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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