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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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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君

门扉轻掩,将一朝春雨相隔在外。

姜落微直起身,松出胸中一口浊气,背倚篷窗,本来那点困意早已散尽。

于是,他干脆开始动手收拾行装,直到回神时,已是月明星稀浸窗纱,流云薄雾,一枝寒影斜落。

他趴在冷硬的桌面小憩片刻,趁着晨曦初透、天未大亮时,匆匆出门向林先生辞行。

出乎意料的是,林先生竟然彻夜未寝,独自一人坐在窗下,单手支额,短短数日之间便不复从前那副虽年近四十仍容光焕发的形象,眼下青黑,眉头深锁,尽显垂垂老态。

姜落微远远站着,心中忽而漫上一股不言自明的愧疚,重得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兀立原地,不曾出声,林先生却因催晓疏钟而蓦然警觉,倏然擡起一对惺忪睡眼。

他见姜落微站在细雨绵绵之下,吹落梨花杨柳风,除了一柄长剑、一个轻便的行囊,身无长物。

林先生瞬了瞬目,似乎不待他开口,便已知道他的来意。待姜落微小跑近窗前,才拍了一张符在他手中,又紧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道:“春寒犹在,你这身单衫不好,走远以后切记置办新衣。”

姜落微捏紧了手中符纸,收手退后几步,仗剑下拜,庄重得不能再庄重。

林先生摆一摆手,催他趁着天光未亮赶紧走远。

姜落微垂首示意,纵步飞身窜下山巅,没有再回顾身后岑崟参差,至于了不了结黄敏仲的事,只在他脑中掠过一瞬,便被一阵潮湿的晨风像迎送丝丝春雨那般,轻轻地吹走了。

他且行且疾,愈走愈快,虽不觉有人在身后追赶,却也略感惶恐地,竟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

正紧赶慢赶着,山巅之上忽而一阵动静,举止仓皇,似是仓促无备之际急忙赶来。

姜落微擡起视线,便见崖上半垂枝绦,那人蓦然驻足崖边,面临春雨,恶风频起,吹得那人一身水蓝轻衫袍裾飞扬。

二人之间相距极远,姜落微擡着下颌与他对视良久,相顾无言,却忽而翻手祭琴,再不怕是否有人追赶,亦不惧此时扰人清梦,旁若无人,慷慨激昂地胡乱唱道:“簌簌无风花自堕。寂寞园林,柳老樱桃过。落日有情还照座。山青一点横云破。路尽河回人转柁。系缆渔村,月暗孤灯火。凭仗孤魂招楚些。我思君处君思我…”

他边唱边走,吭中隐笑,渐行渐远。

后来,姜落微留意查看,细细品鉴,发觉林先生所赠符纸,画的是隐身符。

不得不说,林先生这番先见之明,对姜落微确实裨益甚深。

他一路逃,便被人一路追,逃得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无所遁形,便取一张簇新符纸依样画葫芦,笔走龙蛇、念咒燃尽,可以隐没身形约莫一柱香的时间。

他确实不曾想到,废了黄敏仲竟是这等不共戴天的大仇。他们穷追猛赶,锲而不舍,声势极其浩大,恨不得赶尽杀绝似的,有一回姜落微在客舍歇泊,刚刚报上姓名,四周坐着、躺着、蹲着、站着、趴着、睡着的,吃饭的、喝水的、算帐的、喂马的、杀猪的、甚至棺材里的,竟一气儿瞬间窜起,一句废话不多说,劈刀挑剑铿铿锵锵地便要索他的命。

姜落微吓得够呛,连蹦带跳,连滚带爬,连叫带骂,久而久之,竟练就了一副并不很光彩的绝技:一言不合,拔腿就跑。

便如此抱头鼠窜,拖拖拉拉,走了将近一年才走出桃源地界,姜落微身心俱疲,倒也已经见怪不怪地练出了一副临危不乱的好脾性。

他一路北上遥川,却依旧不得安宁,行至水上关隘,更有重重官兵镇守,虽其盘查的例行公事并不严密,然他审慎忖度,唯恐暗处还有刺客伺机而动,便不敢贸然闯关。

阳春熏风,乍暖还寒,姜落微盘缠用尽,更加无法赶路了,只得偶尔替家户做些捉鬼打怪的小法事,或上楼扮个娱人乐事的蒙面琴倌,挣些微末报酬,以维生计。

他又不好成日御剑飞来飞去地引人注目,便攒钱买了一匹长鬃黑马,平日赶路或闲得无聊,便一面引马闲庭闲步,一面取小梳子理乱了马鬃再理回去。

如此蹉跎虚度,竟也糊里糊涂地被困在遥川境内,什么犄角旮旯都被他混得熟门熟路,过了两个东躲西藏的夏,又过了两个隐姓埋名的秋。

其实,姜落微对于遥川如今这等令人进退不能的情况不无疑问。

若他不曾记岔,宋氏双亲找了遥川官府与桃源黄彦霖分庭抗礼,按理而言,遥川对他来说,当是个有庇荫可求的地方;然如今新官上任,行路艰难,导致他连露出真容都不敢,显示此地已在黄氏掌控之下。

思及此,姜落微不免有些忧心宋氏亲长的近况,一日乔装打扮,再度决意引马闯关。

驿外断桥,马蹄纷沓下尘泥零落,暗生雪中香。

遥川水面初结新冰,竹上北风敲碎雪,晚霭藏晖,虽不燃灯,前路也是通明的,姜落微直视前路,抿唇不语,鼻腔中溢出丝丝寒气。

他一身通黑的长袍马褂,双袖拥寒,仗剑披巾,时不时要被落在后颈的霜华冻得浑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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