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凶（2/2）

“辛苦了，过了年底，应该会好一些。”阿东说。

他们闲聊了几句，侍者陆续端上了他们点的沙拉和汤。

谢一菲和阿东说着工作上的规划，忽然转了个话题：“你知道，我爸妈身体都不太好，尤其是我爸，我给他们在南方买了房子养老，他们过了年就准备搬过去了，他们一走，这边，就剩我一个了……”

她低下头，用叉子翻了翻面前的沙拉，“其实，这次培训以后，我有个机会，去别的城市。”

说完，她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她发现自己很紧张，或者说，她其实很害怕阿东的反应。

阿东也沉默了，他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不要走”，那三个字差点冲口而出，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刹住了。

谢一菲等了很久，她擡起头，看着阿东，她明明看到阿东脸上的不舍，可她就是听不到一句挽留的话。

谢一菲拿叉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问：“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我当然不希望你去别的地方，可是……”阿东是想笑一笑的，可那个笑充满了苦涩，“我怕我没资格，我实在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让你留下来……”

“你说的对，我们，好像连朋友都不是……”谢一菲也笑笑，声音发颤，“你知道我爱吃什么，你记得我生日，你可以在我醉酒时候第一时间来接我，可是我们却连朋友都不是。”她看向阿东，眼里亮晶晶的，“多好笑。”

她站起来，拿起包，“Sorry，我还有事，先走了。”

阿东慌了，他起身追出去，“一菲别走。”

他经过前台，掏出口袋里的钱包拍在桌上，“等一下，我们很快就回来。”

他冲出餐厅，谢一菲正在马路边上拦车。他跑过去拉她，“一菲你等等。”

“放开我！”谢一菲甩开他的手。

阿东远远地看到亮着空车标志的出租车驶近了，情急之下，他一把拉过谢一菲，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对不起。”

路灯下，他清楚地看到了谢一菲满脸的泪水，他心疼极了，更用力地抱紧了她。

谢一菲挣扎着，挣不脱，她放弃了，“姜海东，我如果从来都不认识你该多好！”她哭得不能自已，“太痛了，太煎熬了……”

“一菲……”阿东几乎也要落下泪来，“对不起……”多少年前她就曾这样在他怀里哭泣，他记得自己当时不知所措，像个傻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拥着她，他见过这个女孩儿的坚强，见过她的脆弱，他明白她为什么把自己活成一个战士，他明白那铠甲之下所有的柔软和痛楚——

多少年来她一直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你清楚我们之间到底隔着什么，”谢一菲哭着看着他，“姜海东，我能相信你吗？”

他们之间隔的不是千山万水，而是一堵透明的墙，他们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喜怒哀乐，跟着或欢喜或心疼，却永远也无法伸出手去触碰对方。

“姜海东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你告诉我小景是怎么掉到海里去的，你告诉我，只要是你说的，我全都信。”谢一菲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不告诉我真相，我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我害怕我喜欢的人，会是个帮凶——”

阿东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僵住了，半晌，他放开谢一菲，眼眶发红——

“你说的没错，我是个帮凶。”

他眼里布满浓重的悲伤，“从小景上了那艘船开始，我一直都在，这些年我一遍一遍地回想，如果时光倒转，我能做些什么，可答案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全身都颤抖起来，看向谢一菲，“小景，是自己跳下去的。”

谢一菲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她愣了片刻，又惊又怒地猛一推阿东，吼道：“你们，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阿东踉跄后退两步，“是误会，梁顾和小景之间有些误会。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梁顾跳下去救他，可他根本不会游泳，我也跳了下去，可我只抓住了梁顾，我没有找到小景……”

阿东难受得停下来喘息，“我救起梁顾以后马上报了警，我们是偷偷摸摸出海的，等海警来了，什么都来不及了，我们连小景的影子都……”仿佛被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压垮，阿东捂住脑门，垂下了头。

谢一菲紧咬着牙瞪视着他，神情悲伤而愤恨。

很久，阿东终于擡头面对了谢一菲，“我知道你恨我们，对不起，没能把你最爱的弟弟带回来，对不起。”他声音哽咽，“小景就在我眼前跳下去的，这些年我也很煎熬……我不是想为梁顾开脱，梁顾是有错，那时他太年轻了，我发誓梁顾只会比我更痛苦，你也看到了，这十几年他一直都没有走出来过……”他停顿片刻，轻声道：“梁顾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什么要帮你，当年你为小景打了他一巴掌，梁顾说，所有保护过小景的人，都是他的恩人，他想要报答他们……”

谢一菲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座雕像。

“我不奢望你能相信我说的这些，但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阿东的眼神包含了他全部的温柔和期盼，甚至带了一丝祈求，“一菲，你不需要替小景原谅谁，你只需要放过你自己。”

他慢慢地靠近谢一菲，缓缓抱紧了她，湿了眼眶，“我希望你能幸福，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哪怕这幸福，不是我给的……”

谢一菲流着泪，闭上了眼睛。

很久，她擡起手，抱住了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