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7·致敬(2/2)
“好了…”时敬之低声说。他心里其实有点懵,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哄人:“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明明跟你没关系啊。”
所有人一愣,紧接着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大事不妙的预兆。
闻命嘴唇抖了抖,他不可置信般望着时敬之,眼角染了泪,声音瞬间变得哽咽:“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明明跟你没关系啊…”时敬之重复说。
“闭嘴!”闻命忽然大吼一声,他整个人跟护食似的,暴躁地围着时敬之打转,谁也不让靠近,然后狠狠抱住他,有很多个瞬间,时敬之以为他要掐住自己的脖子了,可他只是瞪着通红的眼睛喃喃道:“你只有我……你只有我就好了……”
“你也太能哭了啊。”时敬之试探着伸手拍他的后背,闻命的手臂肌肉紧紧裹在他的肩膀上,时敬之绞尽脑汁,努力回想应该怎么哄人,但是他太词穷了——哄人其实很简单,TINA要假期,小托马斯要糖,妓女们要钱,郑泊豪要酒……
可闻命要什么?
“你只有我就好了…我就应该心狠把你绑起来…我想你什么宽宏大量!我就应该混蛋到底把你绑起来!”
闻命围着他焦虑不安地来回打转,他忽然发出一声绝望的抽噎,又把痛苦声全压碎在胸腔里。
那可能让他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最终凝成沉重的呜咽,随着泪水倾泄而出。
“我就不应该放你走……”
噼里啪啦——嘎吱嘎吱嘎吱——
闻命猛然推开对方,又在众人异样的眼光里,一脚踹翻了那面堆满名人档案的书架。
所有的书架形成多米诺骨牌效应,在响彻云际的震动中,接连坍塌。
*
接下来的几天简直是鸡飞狗跳,兰先生满心我勒个大槽,时敬之没倒下,闻命先崩盘了。
他整个人非常沉默且自闭,被教授连环电话call也特别无动于衷,简直要刷新德尔菲诺校史上刚入学就挂科的记录。
而时敬之这一次罕见地没去大包大揽、委曲求全什么,他很坦荡,也很疲惫地同兰先生讲,我的确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
兰先生苦口婆心絮絮叨叨解释:“这个合同是延期了…延期了你懂吗?!延期!他没有去履行合同!”
闻命一声不吭。
兰先生原本以为他会听进去,哪怕不吭声也会听进去,小伙子看着挺可靠的怎么能为了点情情爱爱就脆弱崩盘。
“但是他也没有取消。”
兰先生松了口气,一拍大腿继续说:“延期到意思就是还有机会你懂吗?!好死不如赖活着懂不懂啊!哪有那么绝对的事情!他只要活着,你给他一哭二闹三卖惨,找点机会抓住他的软肋!甜甜蜜蜜恩恩爱爱,谁还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就是那么个脾气——”兰先生用一种非常世俗的说法给他开解:“他就那么个脾气,十几岁开始就整天吆喝要死要死我要去死,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也没死成吗?人一辈子谁还没几个想去死的念头?不也都好好活着吗?”
“你不要钻牛角尖——”兰先生轻声顺毛驴:“你要想,时敬之他就是这么种人,心思单纯,思想境界高,眼里揉不得沙子,这导致什么?极端完美主义。极端完美主义的人是很难去接受瑕疵的,他会回避,躲闪,推卸责任,你也不能说他这样不好,但是有时候也很迟钝——”
“你怎么不说,他遇到一个所有人都很不能接受的人,这个人打破了他存在的规矩,没有他的社会所具备的价值,这个人走近他,他只能感受到莫大的压力,最后他迫不得已,开始和别人一样,对这个人表示逃避、厌恶和戒备。”
我简直要被你说服了!
“你怎么不想想前提!”兰先生真的要服了,为什么你也开始钻牛角尖:“你怎么不想想前提?!如果他不在意这个人!他又凭什么去焦虑不安,产生那么多负面情绪?!”
闻命阴沉沉看他,嘴里吐出字句:“因为他就这么个性格。就像你说的,他就是这么种人。”
兰先生:“……”
我要被气死了!!!
“闻命!”兰先生嘶吼道:“你给我振作起来!听见没有!时敬之说过!只有你才是能填满他心里空白的人!”
闻命浑身一个激灵,赤红着一双眼睛瞪他。
兰先生凑过去,蹲下身,小心谨慎道:“你还记得最开始在医院的时候吧?啊?你眼睛不好,我说你这种病号,很难搞,但是他护犊子的要命!说你能把他心里的空白填满。你懂吗?他这个人口风很紧,但是那天他就是这么给我说的。”
“哦。”闻命相当不为所动:“那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
“你要不要换个角度考虑问题?”兰先生双手不停比划:“比如你可以这么想,过日子过日子,无意义的大段时光才叫过日子,人是会不断变化心意的,生活里有很多个让人产生转折的瞬间,当年也是这样,时敬之人都跑到北欧了,临门一脚又突然回来了,整个人该上学上学,该上班上班。”
“你们都不沟通?”兰先生奇怪极了:“你们都不直说?你都不问?”
闻命继续一声不吭。
他现在的状态可谓草木皆兵也不为过,整个人简直如同一团还没灭干净的煤球,一扇风就冒烟,一点就炸。
谁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进去。
守在时敬之门口就是不走。
时敬之突然发现有些事特别超出他的理解范围,和现在大多数人“及时止损”“及时行乐”的社交观念相比,闻命的想法单纯、简单又执拗,执拗到幼稚且傻气。
对闻命而言,长久的相守仿佛比短暂而有趣的相处更加珍贵,哪怕这种长久的相伴充满误解,伤害与痛苦,但是只要长长久久维持一段关系就好了,因为这种伤害和摩擦的反面,也意味着希冀、宽容与愉快,可把他推开等于是在抛弃他,尤其是所谓的“成全你,为你好”更是在狠狠打闻命的耳光,这种抛弃充满居高临下、鄙夷唾弃和侮辱厌恶。
而更加严重的是,这像在捣毁闻命的脊骨,
因为时敬之有了自我了断的念头。这意味着时敬之承受不住自己施加的伤害,也意味着时敬之选择抛弃这个世界去结束这种伤害,不管时敬之是自私还是无私,这件事的结果对他而言,意义都是一样的。
或者说闻命曾经还给过自己一点自我暗示和自我欺骗,只要日子还在,只要他紧紧不放手,他总归可以弥补。
而时敬之总归会给自己机会。
只要日子还在。
只要还有未来,他一定会不遗余力、以各种时敬之想要的方式去对待时敬之,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他甚至想,只是分开,只是暂时分开,他们的未来充满无限可能。
哪怕没有未来,他守着他,远远看着他,也是心满意足。
时敬之亲手斩断一切,让他连赎罪和忏悔的机会也没有。
时敬之这次是真的,毫不在意他了。
而更加严重的是,这挖断了他生活的根基与信仰。
“他爱任何人。”闻命无动于衷且平铺直叙地说:“他爱任何一个人。你,我,他,它,随便是谁。”
“所以他也可以抛弃任何一个人,毫不留恋,无比干脆,一点余地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