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2/2)
但好像也说得通,他都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宁怀沙,那人就直接拐走了卫含章。
“我消息灵通些,宁相请客相当大方,山珍海味,随吃随喝。”所以你想办法赶走了那位,我们还吃什么吃?
孟峥这下彻底变了脸,看着手里的大饼,满脸痛苦,十足愤恨,“风禾这人不仗义啊。我就说为什么他一拐就跑,这饼都买了,还不给宁相买张。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孟峥愤愤地在街头咬着自己的大饼。
“哥,你偏心。”另一头的宁怀沙却没有“拐跑”卫含章的心情嘚瑟,反而绿茶又幽怨。
“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偏心这不也是偏向你?”卫含章按着脾气、耐下性子跟他解释。
宁怀沙偏头冲他撇嘴,“可你连块饼都舍不得给我。”
卫含章从善如流,直接把手里那张撕成两半,递了一块儿给他,“这就给你行吗?”
“你还是偏心。”
卫含章这下咬着饼看向这位大相公,他究竟在发哪门子疯。
“侯爷对着孟将军和俞将军,笑得轻快,对着我却没一个笑脸。”宁怀沙眨着眼,声音哀怨婉转。
这下卫含章笑了,他不仅笑了,还曲了食指咬在嘴中,嘴角上扬的弧度牵动眼角眉梢,整张脸都是笑意飞霞之色。
他几乎要在大街上笑着破口大骂,你们俩能不能给我点安生日子。应付完东家还有西家,整日搞些有的没的,能让人好好吃顿饭,然后睡一觉吗?
但卫含章蓦然顿住。
宁相是多么聪明的人。
不会如此不知分寸,哪怕是剖白之时,亦知不必强求的道理。回廊上,叶相等人都来找他说事,就他给的消息最实在,用的时间最少,还先打发走了一个只会占用自己时间的李愚。
卫含章放下手指,眯了些眼看他。
自己刚才想干什么,想当街揪着这人犯病,骂他个狗血喷头。
就像当年自己在锦贵妃等人面前只能憋着,然后于暗室砸花瓶一样。
人非草木,遭遇摧折不会毫无情绪。当对强者的压迫无力反抗时,大多数人会找弱者做做出气筒。
但他纵使对皇帝有万分不满,再如何憋屈都不能表露一分,更不能宣之于口。于是,哪怕对着俞寒和孟峥,对于要不要提醒一下日后谨言慎行,今朝头顶的天可能变了,他都得思考着军情和影响,斟酌而行。
但宁怀沙给了他一个途径,自己忸怩作态,他大可以借此发发脾气。
骂人也好,打人也罢,名正言顺。
自己从未同意过他的心意,他如此死求白赖,不就是上赶着找叱吗?
实际上宁大相公,比谁都知道如何讨人喜欢,他使上官场上的一些手段伎俩,自己也未必招架得住。
就像现在,如若不是对这人了解深厚,他绝不会多此一想。
宁怀沙要找他说话论事,要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有的是由头。
比如,相府里他先自请照料的那小孩儿。
还能借此请自己去趟相府,天色也不早了,吃一顿饭,他也可以请自己就宿在相府。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自己都不会多思多怀疑。
但他没有。
他选了条非常不利于他和自己情义发展的道路,或许,只是为了稍微疏解自己内心的负面情绪。
卫含章心里泛酸,这两日,孟峥和俞寒被他牵累得疲惫不堪。
而宁怀沙只会更甚。
审问清云道人,教导答复二殿下,周旋于皇帝,再管管皇后和太子,弹压弹压李愚,思虑东南之策......
太子和三皇子党的人在扑腾,宁党自然也不会就是揣手看戏那么简单。
而后,还以如此曲折回环的方式,想让自己发泄一番,心里好受一些。
爱一个人,是这么艰难的吗?
这多少有点不公平了。
俞寒和孟峥尚可以抱怨抱怨,他多说多闹,则成了别有用心和另有企图。
“缚云,别这样,我受不起。”
卫含章感佩动容,他十分不愿意辜负这一份纯粹情谊。所以在知道自己不会回应的情况,叫停明示,即是对他人的尊重也是做人的底线。
宁怀沙自然知晓自己的伎俩被卫大将军识破,朝他笑了,“哥,您的头疼病久治不愈,大抵与此也有关,有些事,您何必想那么清楚呢。装聋作哑,顺水推舟的,也就过去了。”
然后次数多了,说不一定,自己也就知道那一弯明月也不过如此。
清辉霜华都是反射别人的光芒,实际上,表面坑坑洼洼,陋烂不堪。
说不定,自己就死心了呢?
但这人的言语行止,无不在告诉他,哪怕却去“嫖姚侯”的光环,卫含章仍是自己需要仰望的天光。
摘下月亮有什么意思?我要明月长明于空。
两人俱都疲倦,让谁再劳心费力都不可取。
卫含章也不与他争论辩驳,“喝酒吗?”
“侯爷要请我喝酒?”宁怀沙支了下巴尖。
“给你做东家的机会。”
宁怀沙低头展颜而笑,“侯爷,您这不够意思啊。”邀请我喝酒还不愿意掏银搭子。
“上京城有名的酒楼哪个不在你名下,要请你吃酒的话,还不如直接给你银子,对吧?”卫某人吝啬成性,还好骗吃骗喝。
“那怎么能一样。”
宁怀沙的声音这下不带任何技巧和感情,音带自然鼓振,唇瓣张合,哑而涩。
奔劳如许,水米未进,嗓子自然干哑。
卫含章看宁怀沙还掏出了一方丝帕,把饼裹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舍不得吃,回家供着。”宁怀沙撩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以我行我素摆烂的架势,继续把帕子叠得整整齐齐,然后揣进袖子里。
“祖宗,我怕了你了。请你吃饭,走吗?”
宁怀沙心里道,哪儿是他怕了自己,是这人简直在要自己把骨血、性命、灵魂都一同献给他。
我彻底栽在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