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过往(2/2)
他不但没有如宋怀景所期望地展现出对父亲的亲昵和对音乐的痴迷,那张标致的面孔反而更加空白。
苏隐竹把头向后靠在沙发上,雅间里橘黄色的灯光仿佛把他切割成两部分,潜藏在背光处的眼睛看上去迷茫又忧郁。
他缓缓开口:“我爸妈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就离婚了,从那时候起我就没再见过我父亲。在我为数不多且很有可能存在偏差的记忆里,我父亲是一个对音乐极致追求近乎痴狂的人,他会很多门乐器,但最喜欢的还是钢琴。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在琴声中长大,耳濡目染,所以我也喜欢音乐,喜欢钢琴。”
“你们没再联系过吗?”这是宋怀景第一次听到苏隐竹谈及家庭,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平静,不参杂任何苦楚和哀伤——一如旁观者的口吻。好像这就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件与他并无瓜葛的别人的事。
“没有,我连他长什么样都快记不清了。”苏隐竹摇头,剥开糖纸把硬糖勾到舌尖。蛋糕很快送上来,店员小姐礼貌地说完请慢用,迅速转身离开雅间,喧闹的人声瞬间又被隔离在门外。
苏隐竹用小勺从切角的尖端舀下一小勺,混着薄荷糖含在嘴里,眼底亮起来:“好吃!”
宋怀景点头,并不言语。他一改往日和煦温柔的形象,嘴角平直,垂着眼拢住神色,沉默又肃然。
“这是干嘛?”苏隐竹像是从蛋糕里重获新的活力,眼底又泛起光亮,仿佛童年那苍白无力的岁月已经离他很远,可他至今不过十七岁。
宋怀景不答。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只剩下角落的唱片咿咿呀呀地播放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歌曲。
苏隐竹把勺子搁在餐碟边缘,长舒一口气:“其实很多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我记得我妈妈从前也喜欢音乐,她拉的小提琴不比我父亲差。记忆里最后一次他们同框就是母亲穿着白色的裙子在窗前拉小提琴,父亲在背光的钢琴后面为她伴奏。不过他们离婚以后我再没见过妈妈拉小提琴。”
“合奏的那首曲子是父亲写给母亲的,叫《秋风颂》,很常见的名字,但父亲说寓意很好,一曲秋风,一曲白头。但他们最后一次合奏是在春天,我还没来得及问父亲为什么用秋风为喻,就被一场毫无征兆的阵雨打断,妈妈忙着把她晒在院里的干花收回来,父亲急着去阳台把衣服收回来。我没有听完那首曲子。”
那场合奏戛然而止,他们的故事也戛然而止。父母的婚姻如同曲子的预言,它结束在秋天,所有的甜蜜与苦涩都被秋风席卷,最后吹散。苏隐竹至今没有问出口的问题,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宋怀景感到一阵胸闷,呼吸都跟着低沉,心脏牵扯着神经让他的头隐隐作痛。
“尝尝?挺甜的。”苏隐竹把自己的蛋糕推到宋怀景面前,笑着说:“我都说了这么多了,礼尚往来,你也跟我说说你的家人吧。”
宋怀景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块苏隐竹推过来的蛋糕。
浓郁的慕斯混合着松散的抹茶粉,顷刻在口腔里化开,不甜,是苦的,苦得他眼眶酸涩一片。
宋怀景花了点功夫把自己不便流露的情绪咽进肚子里,擡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也笑了。他把慕斯蛋糕和自己的千层蛋糕调换了位置,推至苏隐竹面前:“你吃这个,是甜的。”
苏隐竹愣住了。他盯着那块淡黄色的蛋糕,最上面放着两块饱满的呈橘黄色的芒果果肉。接着他用勺子舀了一小块,又一大块,一口接着一口,直到把芒果浓郁的香和腻人的甜全塞进嘴里,苏隐竹才低着头含糊道:“嗯,甜的。”
等他再擡起头时,眼角只剩下让人难以察觉的泪渍和灿烂的笑,那滴泪最终有没有落下,落在了哪里,宋怀景不知道。但那天十七岁的少年笑起来的模样,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都让宋怀景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