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仇（2/2）

“不，我来做说客。”

“说客？呵，你那大徒弟知道吗？”

楚襄摇头：“当然不知，我来这里与其说为公，不如说是为私。”

罗楠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我可不记得自己与仙尊有什么私交。”

“不，我觉得以盟主的性格，应当从没忘过……你从前该叫我一声师兄的。”

“啪！”桌上盛着寇丹花泥的玉碟被摔得粉碎，整个屋子里瞬间静的落针可闻。

随后很快传来罗楠压抑、沙哑的声音：“楚襄！”

楚襄垂首看着地上一地的碎渣，摇了摇头，走上前去俯下身：“盟主应当很清楚，凭借现如今百仙盟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在价格战上打赢临风门，既然如此，何不退上一步？将来两界战火不会重燃，百仙盟有足够的机会去发展，为何一定要同我们僵持不下？”

“足够的机会……呵。”罗楠轻蔑地笑了声，“那也不过是你们吃剩下的。”

罗楠厌恶地推开挡在他身边的人，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黑夜中朦胧的山影：“仙尊师承仙门大家，后来又成了一门之主，自然不会理解我们这些微末小门活的有多艰难。如果不能变强，就永远没有吃饱的机会，将来就算是上桌说话了，也没有多少人会认真听你讲。”

“仙尊说，照着从前的辈分，我该叫你一声师兄？呵，以我的身份，哪里配叫你师兄？！”

罗楠语气愈发激动：“你是临风门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三弟子，而我只是最下等的洒扫仆役，挂了个弟子的名而已，这般低贱的身份，我唤你一声师兄你难道不觉得丢人？！”

“当然不会！”

“不！就算你正气凛然，不在乎我的身份，但别人会！”

罗楠竭力平复了呼吸，坐回椅子上，放空地回想过去：

“有件事，或许仙尊已经不记得了吧？那年正月廿七，山上难得飘了细雨，台阶很滑，落叶沾了水，难清理的很。我打扫了整整一天，但是不巧，恰逢仙尊您带人下山历练，心血来潮没有御剑，改用走的，还说要久违地看看山间的风景。于是你们一连串的脚印踩过，我刚刚扫完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就全都白扫了，管事的师兄以为我偷懒，打的我皮开肉绽，就连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唯一能有时间修炼的晚课都给取消了！”

“我……”楚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而罗楠还在接着往下讲：“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你，也是唯一一次叫你师兄，我知道台阶总得有人踩的，所以只是想求你至少在管事师兄来之前不要把台阶踩的太脏，可惜，你只顾着和其他师兄师姐们说笑，甚至都不曾注意到有我的存在！”

“也是在那一天晚上，我的母亲病重，因为走的急，我没有来得及和管事师兄告假。等到几天后我赶回来时，管事师兄以懈怠惫懒为由将我除名，而且还昧下了我放在山上所有的行李，我去求他，但他不理，还把我赶下了山。”

“可那时的我能有几个钱呢？等把我行李中所有值钱的东西挑完了，他将那个破包袱丢到了山下的泥坑里，那件我母亲亲手缝给我的、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被他像垃圾一样撕坏了丢到泥里！”

楚襄站在一旁，一瞬不瞬看着几近失控的罗楠，许久才说了句：“……所以，你是为了寻仇？”

罗楠挑衅地冲他笑，不肯定也没否定。

但藏在楚襄心里许多年的问题如今已经有答案了：

“挑拨逐魔会和临风门的关系的是你，当年撺掇逐魔会主利用赏月论道想要除掉曦岩的也是你，后来逐魔会诬蔑临风门通魔，背后也是你在做推手。”

楚襄深呼吸一口气，眼底逐渐起了怒意：“这所有的一切，甚至还可能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地方，背后都有你百仙盟主的手笔。”

罗楠听过却笑的更灿烂，歪头摊了摊手：“仙尊觉得是我干的，那可有证据？”

没有……

楚襄抿直了唇。

“从前我不明白，为何明明苍南派比临风门势弱，柿子该挑软的捏，百仙盟却总是明里暗里针对临风门更多，现在看来，你费了那么大力气，原来只是为了私仇？可若是如此，你针对我们就够了，何必要向那些小辈下手！”

“不，才不是因为什么仇恨。”罗楠脸上扯出一个笑来，“那些东西太肤浅，我想要的是变强，不断地变强。”

他伸手看着自己刚涂好的指甲：

“离开临风门后，我顶着个临风门弃徒的身份，拜师三次都没有人愿意收我，所以我只能自己琢磨，自己修炼，但我天分不高，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才终于筑基。这个时候，往事皆淡，才终于有个微末小门愿意收下我，再往后的五百年，我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才终于有了如今的地位。”

“权利和地位，真是个好东西啊，别人会上赶着来巴结你，数不清的金银、宝物、漂亮衣服，只需要挥挥手就能得到。可这样的好处，为什么只允许你们这些人生来就可以享受，我们这些挣扎在底层的人就不配了呢？”

“这样不公平啊，不是么？所以我们不择手段地去取，又有什么错呢？”

外面起风了，刮的落叶在地上沙沙作响，一缕风顺着没关好的窗子漏进来，吹起楚襄侧脸垂下的一缕秀发。

这样的确是不公平……楚襄在心里想。

但罗楠所做的，他无法茍同。

终究是叹了口气，看清了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楚襄侧过脸，望向窗外天上明月，低声说了句：

“盟主，你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没有放下私仇，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