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辛（2/2）

老魔君一生三百余岁，虽无大功，也无大过，犯的最大的糊涂也是在他妻儿身上。君后体弱，他也无心朝政，对膝下两个儿子也是不管不问。后来君后因生育卧病，他更是迁怒于子嗣，将幼子送出宫不说，还始终不肯定下储君。

可国不能一日无君。

“陛下。”玄冥宗主说了话，“储君之位，您该安排了。”

她这话说的直接，但在场众人却无一人指出她的冒犯。毕竟这魔君之位的交接若是出了岔子，整个魔域恐怕都得跟着乱。

但老魔君却依旧没听见似的。

“陛下？”玄冥提高声音又问了次。

这回床上躺着的那位才终于停下嘴里那些不成句的嘟哝，五指紧紧攥着被单，似乎竭力想要擡起头来。

“储君……”老魔君嗓音嘶哑，“对、不行！不给他！”

“什么？”在场几位听的满头雾水，一旁旁观这段记忆的秋禹钧心里忽然升起什么不好的预感，眉头皱的死紧。他怀里狐貍探出脑袋来蹭了蹭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努力给出些聊胜于无的安慰。

“本座……不给！”老魔君忽然激动起来，“他们、他们争……”

“陛下！”一边的忘情忽然擡高声音打断，面上是秋禹钧从未见过的严肃，“国不可一日无君。”

“……啊，对。”床上激动的人似乎终于冷静了些许，“对……不能没有。”

他复又痴痴笑出了声，“谁都好，他们……咳咳咳！他们随便，但是！但是！！”

“传、传本座旨意，只能留一个！杀！杀了另一个！！！”

一句话落，殿内哑然无声。

几位宗主瞪圆了眼，跪在床边的秋竹筠更是将指甲掐进了肉里！

“父皇！”他颤着声唤了声，“你就这么……”

这么恨我们吗？

可是他兄弟两个又做错了什么呢？

床上的人已经彻底没了动静，一动不动，双目圆睁着，已是西去了。

殿外，宫人一声传告，顿时响起了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的哭声。但殿内几人却皆是死一般沉默着，连立在一旁的秋禹钧也抱着狐貍死死盯着床上枯瘦的身影，双唇轻颤着，一言不发。

他大约知道皇兄为何当年忽然要置他于死地了，当年总也想不出的答案，居然是这么荒谬的理由……

好没意思，秋禹钧想。

他叹了一息，抱着怀里狐貍，转身离去。

背后，几人的幻影逐渐消弭。

……

再次回到现实，秋禹钧抱着狐貍原地占了好一会儿，他虚焦在某处的视线才终于动了动。

“这回应该不会再入什么梦了吧……”他勾了勾唇角，自嘲地一笑。

然而才往前又迈了一步，天地瞬间又是变换。

“没完了啊……”秋禹钧将头埋进小狐貍软软的肚皮，闷声道了句，听不出其中情绪。

但他并没有运转灵力将这梦毁掉。

这次的场景秋禹钧再熟悉不过，是他皇兄将他推下枯井的那处荒废的宫殿。

月上枝头，秋竹筠坐在井边，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月。

那份遗诏被暂时瞒下来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合欢宗主忘情的手笔。毕竟两位皇子自相残杀，身为将他二人养大的先生，他是最不愿看见的。

况且……那样的遗诏内容，也着实疯癫。

但秋竹筠很清楚，这遗诏瞒不久的。

废殿内起了风，呜呜咽咽地穿过丛生的荒草，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隐约看见灯笼的火光。待那光走近了，才看清是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大的是个年长的宫人，小的则锦衣贵服，是孩童模样的秋禹钧。

“皇兄！”小秋禹钧看见人，立刻朝着这边跑了过来，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的宫人悄悄离开了。

“皇兄叫我来这里做什么？”他四处张望，“捉迷藏吗？可是不行，吴婆告诉我父皇才走不久，我不能玩。”

秋竹筠将手放在幼弟头上摸了摸，面上竟是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

“吴婆说的没错，你不能玩，以后也不能了。”

“啊？”小秋禹钧立刻撇起了嘴。

“修行到什么程度了？”

听见又是问功课，小秋禹钧伸出手来凝起一团灵火，虽然还不够强但却纯澈无比，对一个幼童来讲，已是罕见的天赋。

“不够。”秋竹筠轻易掐灭了那团灵火，随即引起的反噬叫小秋禹钧痛呼一声。但还不等他抱怨，面前的皇兄忽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月光，眼神无端叫他觉着吓人。

“所有人都说你将来会比我厉害，但我不信。”秋竹筠冷哼一声，“所以……我亲爱的弟弟，我们要不要比比看？”

“什么？”小秋禹钧的声音不知何时带了丝颤音，明明面前是他血缘最亲的哥哥，他此刻却生出必须赶紧逃走的念头。

但很可惜，来不及了。

他的皇兄钳住他的手腕，将他轻易丢进了身边的枯井，任凭井底少年如何哭叫也无动于衷，反而丢了个封印在井上，封住了少年想要爬上来的路，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废殿。

秋竹筠当然知道井底有通往宫外的暗河，他是故意叫人离开这里的。

他不想在遗诏的内容泄露之后被动地向他弟弟下手，那样太没意思了。他的确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弟弟，但也没讨厌到要杀了他的地步，尤其还是因为那老东西留下的遗诏。

正如他向小秋禹钧说的，他想和他真正地比一比，比出来谁更适合庙堂之上那个至高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