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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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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兰

秋禹钧睡得很浅。

自他即位回到月华宫后,便几乎没睡过一日的安稳觉。

倒也不是因为提防刺客,这月华宫内一有侍守在外,二有宫卫在内,若非最近他叔公被逼的急了,刺客几乎是寻不到空子钻进宫里的。

他只是这些年漂泊惯了,即便是在重新入主月华宫后也没能再改回来。

况且这座宫殿早就没了他过去记忆中的影子,又如何让他心安入眠。

所以在楚曦岩甫一钻进被窝里的时候他便醒了。

起先他还当是又有刺客,心念一动便要召出画影剑,却忽觉手边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睁开眼便见到怀里钻进来一团雪白的毛团子,还一边蛄蛹着要寻个舒坦的姿势。

秋禹钧一时愣住了。

待怀里的小狐貍终于安分下来陷入酣甜,他才动了动手指蹭蹭小狐貍背上的毛。

毛茸茸,暖呼呼的,叫人忍不住又揉了一把。

他忽地记起一件久远而模糊的往事。

那时他应该年龄还很小,胆子也小,夜里总要有人陪着才能睡着。于是后来有人送了他一只玩偶,毛茸茸的,抱起来很舒服。

但至于那件玩偶究竟是何人送的,后来又被丢到了哪去,他已经记不起来了。如今经历过万般蹉跎,再忆起那些回忆,却只觉像一个虚幻的梦,美好又脆弱。

但他倒是还记得,怀中狐貍毛茸茸的手感,是要比那件玩偶好上许多。

他又揉揉小狐貍的脑袋,把雪白的毛揉得乱糟糟的,这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将狐貍往怀里揽了揽,合眼入了梦乡。

月色静谧,一夜好梦。

……

楚曦岩第二天醒来时秋禹钧已经不在,但被窝里还依旧暖热,叫他浑身犯懒,不想爬出去。

可无奈赖床终究赖不过肚子,如今只是一只小狐貍的他辟不了谷,日上三竿时分已是饥肠辘辘,不得已只得下床觅食。

待自床上下来他才发现,原来殿内竟是已经生起了暖炉,烘得屋里暖和和的,全然不似昨晚那个大冰窖。

一张矮桌上摆着些吃食,魔君早已辟谷,想来这些便是为他准备的。

吃过饭,闲来无事又去宫里各处逛,险些还迷了路,若不是遇着邱裳,怕是都要回不来。

如此一天便被消磨过去。接下来的许多天也都是如此。楚曦岩也逐渐习惯了这个狐貍的身份,还从其中体味到许多绝佳的好处——

天道纲常在他这都得绕着走,反正他只是一只小狐貍,没什么能奈何得了他。

楚曦岩倒也不觉得无聊,过去他还是临风门二弟子时成日便是呆在山上清修,心里不是记着哪门功法,便是挂念门内许多琐事,像是这般清闲的日子,在这百年的光阴中竟是屈指可数。

魔君总是要等到月上中天才回来,有时神色疲惫,有时又带着满身血腥气。他总是冷着一张脸,也不多话,沐浴过一番后便抱着狐貍睡觉。

就是有个怪癖,便是总喜欢揉他的毛,还揉得乱糟糟的,任凭自己怎么反抗都没用。

楚曦岩大约能够猜到,这梦里的时间正是秋禹钧刚即位不久,旧王已逝,新主登基,群臣却依旧虎视眈眈,而秋禹钧最终能够坐稳这个位子,想必也是有些雷霆手段的。

不过他对此倒也不在意,不关心,只安心扮演一只小狐貍。

他觉得这样便挺好的。至少在这最后的梦里,他还能有一段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

月华宫里的宫人算不得多,至少不像民间说书先生说的那般夸张。可即便如此,楚曦岩在这段时间内也未能认全。

但他也未想着要将宫人认个遍,而是专挑了两波人搞好关系——一波是负责他日常起居的宫女,另一波则是膳房的御厨。

白日里他在宫中逛累了,便会直奔膳房而去。膳房里的厨子也都喜欢他,每回都要变着花样地准备吃食,天南地北各色菜式,比楚曦岩这百余年内见过的都多。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要好生思忖一番下辈子托生狐貍的可能。

这日也是如此,他在膳房啃了两个大肘子,正心满意足地舔舔嘴上沾着的肉沫,从门槛跳出去便要回重华殿,却意外发现,天上竟飘起了细雪。

他向来是最不喜欢雪的,民间虽有云“瑞雪兆丰年”,但看似纯洁的雪花总能叫他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

变成狐貍后就更不喜欢了,雪花沾在毛上顷刻便化作雪水,狐毛湿答答地粘在一起,叫人,哦不,叫狐貍难受的紧。

可眼见天色渐晚,他若不趁早回去,只怕雪再大些会更不好走。于是楚曦岩弓身卯劲儿,后腿一蹬便飞窜出去,忙碌的宫人们也只能看着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自膳房到月华宫的这段路楚曦岩熟的很,因此跑的也飞快,眼见远处的灯光越来越近,他却突然眼前一黑鼻子一酸,撞到了个什么东西。

“狐貍?”

听起来说话人是个男性青年。

楚曦岩晃晃脑袋,又抖了抖身上沾着的雪水,擡起头生气地望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障碍物。

青年似乎很惊讶,想要蹲下身来摸摸他,却又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一顿,重又站直了回去,随后紧张地望了望重华殿的方向,身子还紧绷着。

楚曦岩仰着头打量了几眼这青年,发觉此人的模样竟是与秋禹钧有几分相像,只是眉宇之间太多青涩,少了气魄。

楚曦岩又冲青年叫了两声,可此人却眉头紧皱未搭理他,嘴中又似乎在沉吟着什么。

楚曦岩心中暗道怪哉,也干脆不去理他,又抖了抖身上的雪水,跑回了重华殿。

回到殿内,他才发现秋禹钧竟是早已回来,此时正坐在一张矮桌旁,手中拿着一份册子在看。

楚曦岩走过去,熟练地顺着秋禹钧支起来的腿爬进他的怀里。

骤然被狐貍皮毛上的冷水一冰,秋禹钧皱眉“嘶——”了一声,低头望见一双黑黝黝滴溜溜的大眼睛,又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运起灵力替他弄干了身上的毛。

皮毛干后,楚曦岩舒服地在秋禹钧怀里伸了个懒腰,转身正欲去往别处,却又被此人薅住了后颈皮拉回怀里揉起肚皮,不一会儿原本顺滑的毛便乱成一团。

这几天里楚曦岩对此早已习惯,只是想到待会儿还要费心思打理毛发,不由得又吐了吐舌头。

这边秋禹钧还正揉着狐貍毛,屋门却忽然被敲响,门外响起邱裳的声音:“陛下,小王爷还是不肯走。”

秋禹钧手上动作一停,撂下手中册子向身后的软垫一靠,叹道:“罢了,叫他进来吧。”

屋门被推开,一青年走了进来,神色十分紧张,他未敢直视魔君,只是恭恭敬敬地见礼。

正是楚曦岩在路上撞见的那个。

秋禹钧随口道了句叫他不要拘束,便又专注于欺负怀里的狐貍。

青年平身后还有些不自在,视线触及秋禹钧怀里的狐貍,才像是终于找到了话题:“这狐貍,居然是堂兄养的?”

秋禹钧轻笑一声:“怎么,本座不能养吗?”

“不不,堂兄自然能养,自然能养。”青年顿时有些慌乱,手指不自觉抓皱了衣袍。

“只是,只是……”他只是了半天,像是不知该怎么继续自己的话,寒冬腊月里憋出来满天的冷汗。

“只是堂兄没养过这些小玩意儿,可能没甚经验,若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大可以来找我和二兰,我俩成日闲在京中,别的不懂,对这些小东西倒是清楚的很。”

青年总算接出个句子,不由得暗中叹了口气,脸上挂上一个貌似自然的笑,殊不知这笑容在别人看来颇为勉强。

秋禹钧听了这话却手上动作一顿,眸底闪过一丝晦暗:“没养过?你怎么知道本座养没养过?”

他一掀眸子,一道冷寒扫过青年,令后者顿时打了个哆嗦,心里开始盘算起来自己究竟哪句又说错了。

幸好秋禹钧没打算在这上面为难他,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转而冷冷道:“有什么话便直说,从小时候起你就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

“还是说,你这大晚上特地过来,就只是来找本座拉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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