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1/2)
第 96 章
云州府衙,昔日知府大堂如今成了赤焰军帅府。
陈拓背着手,焦躁地踱步,虎皮靴踩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下首,沈今生裹着披风,斜靠在铺了软垫的椅中。
周通坐在沈今生的对面,一身洗得发白的文士袍纤尘不染,手指撚着几缕稀疏的胡须,眼神沉静如水,仿佛眼前并非十万火急的军情。
疤狼则垂头丧气地站在角落,肋下的伤让他微微佝偻。
“他娘的!镇远侯李??!”陈拓停下脚步,一拳砸在公案上,震得笔墨纸砚跳了三跳,“这老棺材瓤子居然亲自来了,还带着京营精锐两万,加上周边那些被吓破胆的府兵,少说三四万人马,已经过了黑水河,前锋离云州不到一百五十里了,探马回报,旌旗遮天蔽日,甲胄反光刺得人眼都睁不开,这架势,是要把云州城碾成齑粉啊!”
他们大多是草莽出身,打打官府的秋风、打打硬仗可以,但面对朝廷真正的精锐主力,尤其是镇远侯这等沙场宿将统领的大军,骨子里的畏惧难以抑制。
周通慢悠悠开口:“镇远侯李??,沙场宿将,京营精锐更是甲胄坚利,训练有素。反观我军,虽挟新胜之威,然云州初定,根基未稳,流民新附者众,人心浮动。硬撼其锋,无异于以卵击石。”
“为今之计,莫若暂避锋芒。云州府库充盈,我军可携粮秣军资,退守黑云岭天险。官军劳师远征,粮道漫长,我军据险固守,以逸待劳,待其师老兵疲,再寻机破之,方为上策。”
疤狼捂着隐隐作痛的肋下,瓮声瓮气地嚷道:“退?刚打下来的地盘,金银财宝还没捂热乎,就让给那群狗官?老子咽不下这口气!”他虽被沈今生教训过,但此刻面对大军压境,同仇敌忾的情绪占了上风。
“行了!”陈拓烦躁地一挥手打断疤狼的牢骚,目光如炬,死死钉在沈今生身上,“沈兄弟,你脑子最好使,老子信你,你说,打还是走?怎么打?怎么走?”
沈今生视线落在舆图上代表镇远侯大军的那几面猩红小旗上,指尖虚点着云州城外围几个关键节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堂内压抑的空气:
“周军师所言避其锋芒,确是常理。然,退守黑云岭,看似稳妥,实则是自缚手脚,坐以待毙。”
“云州城高池深,府库丰盈,乃是我军立足之本,亦是插在朝廷心腹的一把尖刀。一旦放弃,拱手让人,我军声势立堕,新附之众必散,更坐实了流寇之名。届时,李??只需分兵围困黑云岭,主力直扑云州,我军便成瓮中之鼈,进退失据。”
她的分析直指要害,陈拓眼神一凛,疤狼等人也露出恍然和忧色。
“那……难道死守?”疤狼忍不住问,语气带着不确定。
“守?几万京营精锐,携攻城重械,云州城墙再坚,能守几日?”沈今生反问,随即话锋一转,指尖戳向舆图上代表京营大军的那片猩红区域后方,一条蜿蜒的细线,“但李??并非无懈可击。其一,京营虽精,却久疏战阵,其行军速度、临阵反应,未必及得上我军常年转战的弟兄。其二,几万大军,人吃马嚼,粮草辎重是其命脉,更是其拖累,其粮道漫长,自盛京出发,经青石关、黑水河渡口,再至云州城下,处处可为我军做文章。”
“他不是想用堂堂正正之师,以势压人,碾碎我们吗?那我们就让他这‘堂堂正正’变成他的催命符。”
“将军,请给我一百精锐骑兵,一人双马,再调拨所有军中携带的火油、引火之物。”
“你要做什么?”陈拓精神大振,身体前倾。
“断其粮道,焚其辎重。”沈今生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李??大军未至,我先断其粮草,他若分兵护粮,则攻城之势必缓,兵力分散,给我军守城喘息之机,他若不顾粮草,强攻云州,则数万大军无粮,不战自溃,此乃攻其必救,乱其军心之策。”
堂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百骑兵,深入敌后,去烧数万大军的粮草?这简直是虎口拔牙,九死一生。
陈拓:“好!好一个攻其必救!够胆!够绝!老子就喜欢你这股狠劲儿!一百够不够?老子给你两百!”
“将军,兵贵精不贵多,一百足矣。人多反而目标大,行动不便。我要的是快如闪电,一击即中,焚粮即走,绝不恋战。”沈今生摇头,目光扫过疤狼,疤狼被她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挺直了腰板,肋下的伤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疤狼头领熟悉黑水河至青石关一带地形,且麾下兄弟悍勇,可堪此任。请将军命疤狼头领与我同往,为先锋向导。”
疤狼之前被沈今生当众教训,颜面尽失,心中不无芥蒂,此刻沈今生竟在如此凶险的任务中点他的将,这既是信任,更是给他一个雪耻和立大功的机会。
他抱拳,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疤狼愿往!定不辱命!沈参赞指哪,我疤狼打哪!”
陈拓见疤狼如此,更是豪气干云:“好!就这么定了,疤狼,你点齐一百最精锐的弟兄,一人双马,备足火油火箭,全听沈参赞号令,沈兄弟,云州城防,你还有何安排?”
沈今生指尖点向云州城防图:“守城之事,需内外呼应。将军坐镇城中,需行三事:其一,坚壁清野,将城外所有能拆的房屋、能砍的树木,尽数运入城中或焚毁,不给敌军就地取材打造攻城器械之机;其二,征召城内青壮,日夜加固城防,深挖壕沟,广设拒马鹿砦,尤其是东门、南门薄弱处;其三,将府库所获金银,除留足军需,尽数散于城内百姓,言明此乃朝廷历年盘剥之民脂民膏,今赤焰军取之于贪官,还之于黎庶,同时宣告,官军若攻城,必玉石俱焚,让百姓与我军同仇敌忾,既可助守,亦可绝敌军细作煽动内乱之念。”
“好!散财安民,凝聚人心!这法子好!”陈拓连连点头,对沈今生的深谋远虑愈发信服。
沈今生最后看向周通,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军师长于内政,统筹调度。此非常时期,城中粮秣分配、伤患安置、民夫征调、军械督造,乃至与城内士绅周旋安抚,千头万绪,皆需军师劳心费力,居中协调。此乃守城根本,万望军师勿辞辛劳,务必确保城内安稳,人心不散。”
这番话,直接将周通钉在了后勤总管的位置上,看似倚重,实则将他排除在核心军机之外,且用繁重的庶务牢牢捆住他的手脚,让他无暇他顾,更难以在城内搅动风云。
周通脸色微沉,沈今生这一手明升暗降、以事困人玩得炉火纯青。
他心中暗恨,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拱手道:“参赞思虑周全,周通自当竭尽全力,为将军守好这后方根本,静待参赞与疤狼头领凯旋佳音。”
“事不宜迟。”沈今生撑着扶手站起身,“疤狼头领,即刻点兵,半个时辰后,北门出发。”
“得令!”疤狼吼声如雷,转身大步流星冲出大堂。
沈今生看向陈拓,抱拳:“将军,我家夫人,拜托了。”
“放心,有老子在,萧家妹子丢不了!你给老子活着回来!老子等你庆功酒!”
看着沈今生离去的背影,陈拓心中激荡,对着下首诸将吼道:“都听见了?!给老子动起来!拆屋砍树!挖沟筑墙!散银子!告诉城里那些老少爷们儿,跟赤焰军一条心,才有活路!跟狗官一条道,死路一条!”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