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1/2)
第 92 章
城东别院方向的黑暗中,开始闪烁起零星的火光,那是火箭点燃了外围的草垛或木棚,映照出混乱奔突的人马黑影,刀剑碰撞的铿锵声、惊马的嘶鸣、愤怒的吼叫和凄厉的惨嚎,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被凛冽的山风裹挟着,隐隐约约送到黑石崖上。
缠住了。
沈今生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目光死死锁定府城东门方向。
那里,在官仓和烽火台的混乱衬托下,显得异常……平静?守军的火把似乎比之前稀疏了些?是错觉,还是……赵德全真的把力量抽去填补其他窟窿了?
“报——!”负责监控东门的斥候,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参赞!东门!东门城楼上的守军……撤了!撤下去一大半!火把少了一大片!城墙上人影稀稀拉拉!”
成了!
赵德全这老狗,被四面开花的混乱彻底打懵了,为了扑灭官仓的大火,为了堵截可能从被点燃的烽火台方向来袭的敌军,甚至为了保护他心肝宝贝似的别院私库……他抽空了东门的防御。
战机,稍纵即逝的战机。
信鸽应该已经到了!陈拓……陈拓你看到了吗?!
仿佛是为了回应沈今生心中的呐喊。
“呜——呜——呜——!!!”
低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骤然从府城东门外那片深邃的黑暗中炸响,瞬间压过了城西城南的喧嚣,撕裂了夜幕,狠狠撞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撞在剧烈跳动的心房上。
来了,是赤焰军主力进攻的号角。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诛暴夏!安黎庶!杀——!!!”
沈今生踏前一步,半个身子探出悬崖,双眼死死盯住东门方向,只见在那号角与怒吼的源头,无数火把亮起,连成一片灼热的海洋,这火海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澎湃地朝着灯火稀疏、守备空虚的东城墙猛扑过去。
箭矢如飞蝗般腾空而起,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扎向城头,撞木在无数士兵的怒吼中,被擡着、推着,轰然撞向东门,简易的云梯密密麻麻地搭上城墙。
城头上终于响起了迟来的、惊恐万状的锣声和示警的嘶喊,稀稀拉拉的箭矢慌乱地射下,垂死的挣扎。
大局已定。
沈今生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轰然落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半边身子撕裂般的剧痛猛地袭来,她身体一晃,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今生!”萧宁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扑上去,从身后紧紧扶住了她的腰。
温软的支撑和熟悉的气息让沈今生稳住了心神,她反手用力握住萧宁扶在腰间的手,借力站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传令!城西、城南奇兵,任务完成,立刻脱离战场,向黑石崖方向撤退!城北奇兵,在夺取马匹、焚毁驿站后,立刻撤离!城东奇兵,继续袭扰,待主力破城消息传来,立刻撤出战斗!”
“得令!”
命令再次通过信鸽传递。
沈今生不再看那注定陷落的东门战场,她的目光扫过崖下忙碌的中军营地,扫过那些因激动而涨红了脸的后勤丁壮,最终,落在了人群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那个一直如影随形的瘦削身影,此刻正低着头,似乎也在关注着府城的战况,但他微微侧着身子,一只手拢在袖中,身体姿态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与周围的振奋格格不入。
萧宁顺着沈今生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人,心头那丝寒意骤然放大,她贴在沈今生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道:“他在看什么?袖子里……藏了东西?”
沈今生没有回答,握着萧宁的手又紧了一分,眼神冰冷。
府城方向的喊杀声、惨叫声、城墙被撞击的沉闷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激烈。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幕,将黑石崖也染上了一层跳动的血色。
突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府城东门方向传来,伴随着无数碎石崩塌的哗啦声和守军绝望的哀嚎。
东门,破了。
“破了!东门破了!”崖下传来后勤丁壮们狂喜的呐喊。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个一直隐匿在人群边缘的瘦削身影动了,袖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柄淬了毒的短小弩箭。
目标——沈今生。
“今生,小心!”萧宁瞳孔骤缩,失声厉喝。
沈今生的反应更快,在那人转身擡臂的瞬间,她一直紧握令牌的右手已然闪电般探出,令牌被她灌注了全身的力气和惊人的腕力,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撕裂空气,后发先至。
“砰!”
一声闷响。
赤铜令牌狠狠砸在那瘦削身影擡起的手腕上,骨裂之声清晰可闻。
“啊——!”凄厉的惨叫响起。
那支淬毒的弩箭失了准头,歪歪斜斜地射入旁边的岩石缝隙,只留下一点幽蓝的尾羽兀自颤抖。
瘦削身影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腕,痛得满地打滚。
“拿下!”沈今生厉喝。
数名反应过来的亲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将那人死死按住,缴械、捆绑,动作干脆利落。
“说!谁派你来的?”王管事又惊又怒,上前一步喝问,那人却只是怨毒地盯着沈今生的方向,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就在这紧绷的死寂中,一个声音,带着刻意放缓的步调和不疾不徐的腔调,从人群外围传来:
“沈参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战而下云州府,实乃我赤焰军擎天之柱。”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路。
周通,缓缓从暗影中踱步而出,他穿着半旧的文士袍,外罩一件不起眼的深灰色斗篷,脸上带着惯常的、看不出深浅的沉静,目光先是扫过地上被捆缚的刺客,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事,随即才转向沈今生,在沈今生因剧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紧抿的、失了血色的唇线上停留了片刻。
“只是……”他话锋一转,“参赞似乎伤得不轻?黑石崖风大露重,强敌虽溃,暗箭难防。参赞身系全军安危,更应保重贵体才是。”
“方才崖上混乱,惊扰参赞,实属不该。不知这狂徒,可有吐出什么疯言疯语,污了参赞清听?若有,周通愿为参赞分忧,细细审问,必叫他吐出幕后主使,以儆效尤。”
他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沈今生前方丈许之地,恰好处于王管事、李铁锤等忠心将领与沈今生之间,这个位置,微妙地将自己置于一个看似关切、实则隐含审视的距离。
萧宁的心猛地一沉。
周通这看似关心、实则句句诛心的话语,分明是在试探,是在暗示,甚至……是在威胁,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刺杀失败、刺客被擒时出现,其心可诛!
“周军师有心了。”沈今生缓缓擡起眼,迎向周通那看似平静却暗藏漩涡的目光,“区区宵小,一只断了爪牙的暗箭,还伤不了沈某的性命,更乱不了赤焰军的大局。”
“至于审问……”
她微微侧头,眼神扫过被按在地上、因周通出现而眼神闪烁的刺客,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自有军法处置。这等货色,想必也吐不出什么惊天之秘。军师与其在此分忧,不如即刻入城,襄助陈将军稳定府城局面,安抚百姓,清点府库。那堆积如山的民脂民膏和军械粮秣,才是赤焰军立足云州的根本,军师以为如何?”
一番话,掷地有声。
既强硬地宣告了自己无碍,稳住了军心;又毫不客气地将周通试图插手审问刺客的意图堵了回去;最后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将周通“发配”到前线去处理繁杂的善后事宜,使其远离这黑石崖。
周通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沉的愠怒,他没想到沈今生在如此重伤之下,反应依旧如此迅捷强硬,字字句句都占住大义和军务,让他无从反驳。
他沉默了一瞬,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微微欠身:“参赞教训得是。是周通关心则乱,思虑不周了。稳定府城,清点缴获,确为当务之急。”
“那周通便先行一步,入城协助将军。参赞……好生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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