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落子无悔 山河做棋盘,血肉做棋子(2/2)
只望小曲再等等,等大盛兵马,或是等他再入大齐军中。
瞿州水路,是她备下的退路,也是粮草路。当年开水路时,思衬良久还是未上禀,集数家之力避开官兵岗哨才得了这么一条路。
凌煦身不在大齐,而秦氏守水路要处,他才稍稍安心。
他避过巡守兵士一路入山,自山路往侗州。
凌煦会往何处,他猜不透,只能先入侗州同祁凤扬相商。小曲是信任祁凤扬的,将后方一切全权交予。
早春时节雨水多,路也泥泞,他马蹄激起泥土,溅起泥点。
大齐小道上一驾青帘马车疾行,外面坐着一个约摸十来岁背着大刀的姑娘。
车轮碾过稍大些的石头,颠得离地。那姑娘一手扯住缰绳一手握住刀柄,银亮大刀顷刻出鞘,旋出一圈,切了来者脖颈。
她松开缰绳,握住马鞭一抽,带起撕裂风声。马匹吃痛,不要命似的往前冲。
“阿琰,你且小心些。”
车内传出个清亮女声,平缓柔和。丰琰笑着应了句:“知晓了。”
数十人堵截前路,她翻身下马,大刀猛然切出,直奔他们首领。
车内的伏予晴抱紧秦吾月,死死攥住她衣服。
秦吾月的手落在她脊背,声音轻柔:“莫怕,阿琰厉害着呢。”
伏予晴自她怀里擡头,眼中隐有泪花:“不怕的。”
半晌,她低声问:“秦婶真的要回去吗?”
秦吾月摸着她的头,不知在想什么。
一轮血色落在车帘上,她轻轻捂住伏予晴的眼睛,亲在她额头:“予晴乖,等出了这条路就好了。我不能放你岳叔叔一个人在都城,他性子过刚,我得拉着他。”
外面渐渐静下来,伏予晴这才稍觉安心。
岳叔叔不走,秦婶也不会走,岳成雪就更不会走。
丰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掀开车帘,见二人都无异样才又回去外面赶车。
这一路行来,避过官兵走小道,还是遇上了死士。
这些死士武功不低,许是那人觉着她们三人无需大动干戈。可是他忘了,她义父丰昭乃前朝左将军,比起岳巍那是不相上下的。
这样的人养出的女儿又怎会连这些人都打不过?
大刀上血迹叠了又叠,她没功夫擦洗,待将伏予晴和秦婶送至淮阳河,她就可以去往前线助岳成秋攻凛。
前线战报她已许久未看,也不知战况如何。
她揣着心思,驾马更快,一路斩敌至淮阳河外十里。
突然,她手一撑马背大刀旋出,挡下数支箭矢。
黑衣死士自四面八方而来,环视之下,竟有数百人之多。这些人,出来得悄无声息,直逼她身后马车。
她大刀横拦,劈开袭来刀剑。
秦吾月起身扔出焰火又很快将车帘放下。
秦氏的人马早候,远远瞧见焰火心道不妙。领头的吹了声哨,便急忙朝着焰火方向而去。
丰琰杀得红了眼,一时不察被刀剑逼至车壁,利剑当胸刺来。
有人将她一拉,把她拽进马车。秦吾月抡起矮凳往下砸,压下刺来剑刃,那剑刃正落在丰琰脚边三寸。大刀再出,斩断来人握剑的手,在马车里留下刀痕。
伏予晴惊魂未定,拿了竹简护住头缩在马车角落。丰琰冷哼,反手扣住大刀,刀柄急转逼退来人。
马车被破开,她将二人护在身后,且战且退。
马蹄声传来,秦氏的人马自后方杀出,丰琰相协,直破重重包围。
“小姐。”领头的甩干净刀上鲜血迎上来。
“秦阳,我要的东西可备好了?”秦吾月牵着伏予晴上前,将伏予晴交给他,“予晴就暂且交给你们了,让我爹好生养养,她不爱吃太过油腻的,不喜甜食,若是我下次见她瘦了,就拿你是问。”
秦阳忙应道:“知晓了,小姐且放心。这丫头看着乖巧,家主会喜欢的,也正巧与采薇做个伴。另,人马备好了,不日便可启程。”
“启程?”丰琰眉头微蹙,“秦婶,你这是要去何处?”
“自是……援岳巍。”
大齐国库早空,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大齐帝早接战报,得昱、缃两城战胜的消息,他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两封密信。一封信要交到凌煦手中,而另一封则等着传与岳成秋。
待人取了信,他指尖点在名册上,所点,是淮阳河秦氏。
秦氏煊赫数十年,也该知晓已改朝叠代,早不似从前。秦氏、岳家、凌氏,本是三家世交,也能因钱权二字分崩离析。
“蛇捕食时会先将猎物勒死,再整个吞吃入腹。哲远,你说这步棋又该如何走?”
凌哲远闻言,身子微僵。
莫名的,他觉得……那时候的凌煦凌煦,眼瞳就如蛇一般,将那城外兵士勒死,纵马拖行一路后扔在城门前。
那血肉模糊变成一团烂肉的人太过可怕,他垂下头声如蚊呐:“不知……”
凌煦起身,铺开几张阵图,阵图上有河图八卦九宫排布,或七星错落。
他勾着唇,手中笔一转点在那张以河图为型的阵图上:“乾坤阴阳,走阵八方。看天行阵,困杀随心。”
他一路行来,终于知晓她用阵为何,也不枉费弃子。
只是……她走得这般远都能留下后手扰他攻城,也真是棋看十步,落子不空。可惜他与她道不相同,势必要斗个你死我活。胜者拿天下,负者只有死这一途。
凌哲远微微后退,许是初春还寒,他总觉帐子里冷。
“哲远,钱权与亲眷,孰轻孰重?”凌煦又问。
“亲眷罢……”凌哲远强撑着答,不敢看凌煦。
“亲眷啊……”凌煦低语,忽然轻笑,眼瞳如蛇,“那你错了。”
凌哲远不知何意。
凌煦像是告诉他也像是说与自己:“钱权太轻,是因你还太过年幼,未曾看过高处风光。”
他曾站在大凛王宫最高处俯瞰整个大凛都城,繁华喧嚣引人沉沦。看过大凛帝手握强权,万人之上。那时候,他心念一动,既然这一池子水早浑,他何不再添一力,让他们来成他的道?
活祭啊,天道啊。
天道苍苍天道茫茫,无人能得所谓长生。
棋盘上早是黑白交错,山河做棋盘,血肉做棋子,落子再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