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待鹰搏虎 待鹰搏虎再断其翼……(2/2)
吴廷舟跟着林知节的时日不多,但也是个直率的。追残兵,攻大凛,亦是大盛帝所愿。
可是……
她心思千回百转,轩城被破,吴廷舟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届时若乱,她怕是难平。
边月不动声色,突然将重戟拦在她身前,懒散笑道:“歇会儿吧,他只能退去轩城。”
“歇息就不必了,慢行一段再疾行罢。”她轻扯缰绳,三尺雪挑开他的重戟,那身红衣金甲,耀目如从前。
她来不及停留,更来不及清点伤亡,若是失了这次机会,那便又得重新谋划。大盛粮草告急,大齐中再乱,她耗不起了。
如今大齐退兵,大凛无外患,锦城沣州瞿州三家为大,其余的就算是想吃肉,也要等着这三家先动。宋今聪明,早备充足粮草。只待她一声令下,便可起兵向内攻占,取大凛靠内城池。
“大齐结盟,如何?”
他说的是大齐,而非岳成秋。
她眼眸微眯,开口:“两相争锋,是陷他们于不义。”
边月是明知故问,他更不会让故土真的陷入那般境地。可又是为何呢……为何会有此一问。
“这样,以你之能,坐上大盛帝位,不难。总要有人当政,你不为帝,是还有别的人选?”
她勒马,勾起唇角:“我知你担忧,放心。攻内扰敌,势在必行。”
边月轻嗤一声,招人前来,嘱咐几句,落私印。
她既如此说了,宋今便该出手了。
此处去往平苍原还需好些时日,就是打马疾行也要十日有余。这样一来,岳成秋在那边怕是不好过,旁的不怕,就怕他心绪不宁,被帝师扰乱军心。
大齐无他在,便不会再轻举妄动。无论大齐帝信与不信,都要存一分真心。
而此刻,本驻军临北城的大齐军却动了。
近十万大军直往昱城,坐阵的,是凌氏公子凌煦。
久违的战报传回大齐时,岳巍正押十余人归京。这些人,便是前些日子大齐境内突起的异军。连年征战下,这支军队竟不断集结,他追至边关回来,才觉察出来,他们竟已做大。
以大齐以北苍苍山为据点朝着别处扩散,连续驻扎在两座城池内。他领兵剿他们据点,后又知会无处可去的百姓往淮阳河,才耗至此时归京。
大殿之上,他展开战报,一看之下,心中莫名发寒。
这封战报,非岳成秋所写。
“岳卿可是有话想说?”
十几个逆贼此时被押上来,铡刀当堂落下,鲜血四溅。人头落地发出沉闷声响,大臣们垂首敛目不敢多看。
那鲜血慢慢淌到他们脚边,岳巍擡起头,正好对上大齐帝视线。他眼瞳里早没有了初登基时的坦荡,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杀鸡儆猴,也是杀他们警示于他。
呵……
他拱手:“并无。”
大齐帝面上带笑,拂袖:“既无别的事,那便先退朝吧。”
侍从鱼贯而入,拖走地上的尸首,将斩落的人头一并捡起带出大殿。
这些尸首会被他们扔进兽宛,连渣都不会剩。
岳巍站在宫门前,回望大殿,只觉宫墙朱红如血,残阳落光,映出万顷白骨。
他有些疲惫,回到府上,便看到他的吾月一袭青白裙坐在院中石桌边。桌上摆一碟糕点一碟鱼肉糜,两只猫儿带着小猫正吃得欢。
“乍暖还寒的时候,怎么就穿这么点儿?”他接了一旁丫鬟递来的披风给她搭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手这么凉,怎的不进去?”
“早变天了,只是还有人喜欢吹风。”秦吾月声音轻缓,手上玉镯叮当。
岳巍从怀里掏出那个布包,秦吾月打开来,便看到那断成两截的玉簪。
玉簪上血迹斑驳,早看不出原来模样。
秦吾月极慢地将那玉簪握在手中,手一颤,玉簪重新跌回去,发出闷响。
“岳巍,你说帝王心,有几分能信?”她定定看着玉簪,声音微颤。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再握住簪,攥得很紧。任玉簪断面嵌入掌心,带来痛意。
岳巍自后面轻轻抱住她,埋在她肩头在她耳畔低语:“吾月,我送你走罢。我曾在岳父面前发誓,说定要护好你,我不会食言。吾月,你要带着成雪和予晴走。成雪不想走,可我不能由他胡来。”
“秦氏在淮阳河百年,一旦起乱,你定要护好自己。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吾月啊,听话些。”他声音太轻,勾得她心绪不宁。
“岳巍,我们若走了,成秋会如何?我若走了,你又当如何?你还是这样,将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那时候的事你忘了吗?”秦吾月握住他手臂,缓缓收紧,漂亮的脸上起了怒意。
可她不能再让他心忧了,或许先退至淮阳河,她还能想法子再杀回来救他。
遂,她扣住他的手,压下心头颤动,低声:“你要我走,那我便走。但你要告诉我,前线发生了什么?成秋如何了?”
岳巍一时竟不知如何说。
仅凭一纸战报,他也不知成秋到底如何了。
而那战报所写,是要援粮草军备攻凛。
如今凌氏余下的人已出关,凌煦早时又已失去踪迹,若是成秋领兵,那战报该是他写。攻凛,好不容易才止战,他又为何要在此时攻凛?
兵起战乱,百姓正是青黄不接时。再动国库,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若大凛存力,乍起反击,只会铁蹄踏国门,血流成河。
攻吗?无人坐镇军中又如何敢攻?
军中非成秋,那又是何人?
脑子里越来越乱,岳巍终是长叹一口气,答:“前线来报,起兵攻凛。”
“成秋要攻?”秦吾月蹙眉。
“不。战报非成秋所写,所以我才觉得蹊跷。”岳巍同她对视,状似无意扫过四周院墙,笑道,“夫人,先回屋中吧,外面还寒。”
秦吾月会意,点点头,抱着猫儿进屋。
屋中灯火摇曳,秦吾月提笔写下两封书信。
不多时,便有暗卫进来取走。
岳巍见状,抽了她手中笔拥她上榻。
三更天时,有人直去宫中。帝王寝殿灯火通明,隐有红被叠浪,云雨之声。
来人就站在寝殿外,等到里面没了动静,大齐帝才施施然行来。他随意擦了手,接过密信略看一眼,便有人捧上灯台供他焚毁。
等密信成灰烬,他吩咐道:“守株待兔便可,待鹰搏虎再断其翼。”
那人莫要让他失望才是。
“所谓鹰搏猛虎,便是高空俯冲,袭虎脊。”临北城中,凌煦提起一颗黑子扔进棋钵。
凌哲远坐在他对面,眼见自己棋子被他一子吞吃殆尽,不由心生敬意。他知晓他们公子自幼机敏,但从未听闻他竟也知行军作战的道理。
凌煦提完黑子,重下一局:“脊断,虎失力,便再不能爬起。”
他说得轻巧,凌哲远却只觉背脊发寒。仿佛他口中说的是他而非虎。
又一局下完,凌煦自己跟自己打了个平手。他刚收捡好棋子,便有人来报,说是外面已点好人马,只待他下令,便可出兵。
凌煦勾唇:“不急,将未至。”
凌哲远好奇:“岳大哥去了何处?怎的不见他?还有杨大哥、年廉,他们怎的都不在?”
“他们啊……”凌煦神色莫辨,片刻,才答:“岳成秋带走他万数岳家军也不知去了何处,只怕是……”
他说得直白,凌哲远不敢细想,连忙起身告退。
大齐军再度进发,要攻的第一座城池,便是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