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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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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大王”卢振廷的幺女今日十八岁,特意为掌上明珠筹办的这场宴会铺排得十分隆重,贵客云集。众多金发碧眼的男士女士举着香槟在场中穿梭,行着西式的贴面礼、闻手礼。

印缅已被英帝国殖民多年,西化更为严重。

英国佬狡猾如狐,在它殖民印缅的两个政策上有所体现。一是实行“七邦七省分而治之”,让其四分五裂,不能团结一心,从而实现长期殖民的目的。

二是在针对玉石的税收政策。印缅是全球翡翠最大产区,但针对玉石的税收却是个难题,毕竟这玩意未加工雕琢之前就是块石头。

英国佬不懂玉文化,但打击逃税漏税是行家里手,想出了一套岗税政策,将玉石收税的权力承包出去,三年一竞价,让懂行的人来帮他收税赚钱。

竞价承包成功的称为岗主,岗主对名下报税玉石料有优先购买权。

货主自行估价上税,但估低价,岗主可以直接购买,厚利就到了岗主口袋里。估高价呢,货主就得多上税。这样一通操作下来,报上来的大多是符合实际价值的缴税价格。

而玉石的出售有时限,如果急着用钱,或者资金压力较大,就会压低价格,分利给岗主。经年积累,印缅这些岗主都赚得盆满钵满,玉石为阶金满堂,丝毫不夸张。

伍爷交给张定坤的亲笔信,便是写给在这一行浸淫多年,荣任过多届“岗主”的卢振廷先生的。

卢振廷是华裔,华缅边界线上小山村出生的放牛娃。他的人生亦是一部传奇,从放牛娃到富甲一方的商业巨擘。他为人豪爽,秉性侠义,旅居沪城时与伍爷建立过深厚的交情,对进一步开拓华国市场也十分感兴趣。

张定坤从矿场脱身,带着人马一路南下,途中躲避过好几次地方武装的火力冲突,到达曼德勒,入住旅馆,洗净泥沙,置办了体面的行头,向卢府递上了拜帖。

拜帖中夹杂着伍爷的书信,当晚便受到了热烈地欢迎和隆重地款待。

张定坤深谙“人靠衣装先声夺人”的道理,当卢府的两位公子亲自驾着小汽车来迎接他时,只见旅馆门口几名随从簇拥着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温莎领的亚麻衬衫束在卡其色的西裤中,取下墨镜的面庞带着点岁月的沉淀,显得英气逼人,光华内敛。

卢玉林和卢玉峰立时就为他的风采所折服,主动上前搭话。

两位公子体态健壮,五官端正,或许常年沐浴在热带阳光下,面庞稍显黝黑。举止热情有礼,说话幽默风趣,三人叙了年庚,以世兄弟相称。

“世兄你不知道,爹地有多盼着家国来人。我们虽然在这边几十年了,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是华国人的。”

“是,爹地还说他百年之后要归乡呢。”

“所以千万不要客气,府里的客院是专为家乡来的亲人准备的,尽管安心住下。”

他们不由分说,吩咐随车来的侍从帮忙收拾行李,将一行人接入了富丽堂皇的卢府,衣食住行安排得色色齐全,分外周到。

卢振廷是第一代华侨,家国情怀很浓厚。他的儿子们虽然成长在一个充斥着英语、缅语的环境,但家里有聘请西席,专门教授华国文化及历史。

张定坤与他们交流毫不费劲,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探知了不少讯息。看得出他们言语爽利、心性单纯,就像……他家大少爷。

他按住胸口,勉力将泛起的思绪压回去。

那一晚他领着一行人往华缅边境走了三十里,却又停下了脚步。

赵文说得没有错,他不能千里迢迢回去质问大少爷!他有着超绝的记忆力,能够清晰地回忆起他从伦敦回到沪城时,大少爷低落的情绪。

罪过都在袁二身上,大少爷已经跟他绝交了,他只管回去收拾袁二就完了。

但眼下他没功夫收拾他,他要开辟一条新的商道,挣下一份可观的家业,不能再让大少爷受夹板气!

他是纯男性的思维,永远觉得财富是男人的底气,权势是男人的命根。既然认定有隐情有误会,就不应该为了教训个杂碎浪费赚钱的机会。他拔转马头,向着来时路狂奔。

从这天起,他将大少爷藏进心房的角落,将全部的心神放在事业的开拓上。

他如法炮制又进了两个矿场,海绵似地汲取着辨玉赌石的知识,又挖掘到两名人才,进一步扩大了创业的队伍。

他意志坚定,说不想就真不想。如果不是这样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在如水的夜色中,在嘈杂的人声中,听到那阵轻柔的钢琴曲,他大概还可以将这份思念按捺得更久一些。

弹钢琴的是寿星璧君小姐,今日当之无愧的主角。

十八岁的少女穿着艳丽的红裙,一头黑发梳在脑后,扎着高高的圆髻,脖子、手臂都带着满绿的翡翠饰品,红配绿却一点也不俗气,反而有种明媚的张扬,像枝头绽放的芍药花,尽情展露着灼人的风姿。

张定坤入驻卢府的时日尚短,只在两次筵席上跟卢府的女眷打过照面,并没有深交。不过看得出,在一众姐妹里,这位璧君小姐深得卢振廷喜爱。

他们在书房议事,“咳咳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卢璧君蹦跳着跑进来,搂着卢振廷的脖子撒娇,“爹地,我看上七哥新得的那匹‘芒扎’了,你叫他让给我!”

“你自己好好跟他说嘛……”卢振廷不是大家长作派,对子女们的教养称得上娇纵,但良好的家风并没有纵出纨绔子弟,至少张定坤派去街市搜罗消息的人没有听到卢家子女什么坏名声。

“他不肯!”璧君气哼哼的,顺便瞄了一眼张定坤,“爹地你最好了,你帮我跟他说,七哥最听你的话了。”

“去去去,你自己不是有好几匹马?干嘛惦记人家的?”

“都没有他那匹威武好看……”

“‘芒扎’是烈马,你也要降得住才行……”

“放心吧,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张定坤微微一怔,这句话是如此耳熟。他从英国回来,大少爷要戳他,向他展示着手臂上的肌肉,很是得意,“……哼!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这段书房偶遇的插曲,让璧君小姐从卢府一众女眷中脱颖而出给他留下了些许印象。此刻她端坐在钢琴前,在众人的瞩目中,弹了一曲《致爱丽丝》,令张定坤忍不住凝眸。

金碧辉煌的厅堂里,是中西合璧的装修,他半隐在月洞门的门帘后,倚靠着壁橱,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

钢琴前的身影有着流利的侧脸轮廓,带有混血基因的缘故,五官深邃,明艳大气,鼻梁的弧度渐渐与镌刻在心底的画面重叠。

大概六七年前,在沪城求学的大少爷放假回家,在春日的客厅,修长皎洁的双手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跳动,悠扬的曲调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

端坐的身姿同样挺拔秀美,一束阳光穿窗而入,令白皙面庞上的柔和笑意如星光般璀璨。

他隔窗窥见这一幕,只觉得心旌摇曳,难以自控……那些不知何时而起的小心思怎么也压不住,却在他擡眼向窗外瞥来时,鬼使神差地后退了一步。

但那幅画面从此就烙印在了他的心底,那束春日的暖阳,那张完美的侧脸,那抹温柔的笑靥……相似的场景令思念喧嚣而至,他怔怔出神。

“咯咯”的笑声将他惊醒,他这才发现凝视的面庞不知何时向他转过来,露出了唇角的酒涡。

他忙站直身体,端杯走开,十七八岁的怀春少女,尤其是卢振廷的掌上明珠,是千万招惹不得的。

通过这段时日的了解,他对印缅的局势有了清晰的看法。

想在印缅发财,想在玉石行业分一杯羹,交好英国佬和当地武装势力是必须的。但人的精力时间都有限,得抓关键人物。

他于人际交往一道,向来有独特的心得和强大的自信。高大身段和英俊面庞已经让他占了三分优势,剩下的说穿了也不过“投其所好”四个字。

虽然卢家十分好客,客院住了不少来投奔的亲友,但张定坤命赵文赵武另找租赁了一处院落,供网罗的人才居住。又命他们成天泡茶馆,上街面搜罗消息。

他在卢振廷的引荐下,结识了不少行业内外相关人士,再结合搜罗来的讯息,很快圈定了四名短时间内必须深入建交的人物。

排第一位的是爱德华,他是英帝国驻印缅使馆的秘书长之一,对玉石的竞价包岗有话语权。他对神秘的东方文化很有兴趣,对华人态度也很友善。

张定坤走南闯北对各地典故传说信手拈来,交谈中提起西边的土司部落,爱德华果然大起兴味。尤其他去年去英国采购机器,又拜访过弗莱明先生,一番经历铺开来,爱德华立刻将“Mr.Zhang”换成了“定坤”,“定坤,你有英文名字吗?没有?我给你取一个好吗?”

英殖民地,很多人都习惯说英语,张定坤自然从善如流。

从他踏入印缅,除了学习玉石行业规则,就是学习英语,住在卢府后又特意请了个西教,而爱德华久驻印缅,华人众多,简单的汉语也会几句,两人的交流毫无障碍。

而第二位是昂觉坤,掸邦地方武装代表人物之一。印缅如今的局势较为复杂,明面上处于英殖统下,但民族众多,各地土司各有势力范围。

掸邦接壤华国,大料高货想要运回境内,没有地方武装保驾护航几乎不可能,所以这位四十出头的掸族汉子面对张定坤的示好皮笑肉不笑,架子摆得很足。

张定坤也不急于笼络,宴会上搭上一两句话,私底下送过一回礼,权当拜码头。

第三位是本地人塔沙,对矿场的开采有极为丰富的经验。这人的爱好是玩两把,张定坤上赌场跟他“偶遇”过两回,切磋牌技,倒也说得上话。

最后一位就是卢振廷本人。他在印缅多年,侠义仁善的美名为当地华侨所称道。张定坤能在社交场合打开局面,得益于他的引荐。

但光凭引荐混个脸熟远远不够,他不远千里跑来印缅,可不是做客玩耍的。

不过在商言商,光凭一张巧嘴阿谀奉承哄得人再开心也不足以让人鼎力相助,利益的交换才是最牢固的,张定坤极尽心力寻找时机。

在种种情况的夹缠下,大少爷不可能等到电话或信件。更别提当时的沪城仅与几个国际大都市建立了通信网络,而印缅作为殖民地,基础通信设施有限。

何况张定坤也在极力抑制思念,情丝缠身则难成大器,这个道理他一直都懂。大少爷留洋三年,他也熬得住。

不过在这个酒意晕染,音乐喧嚣的夜晚,他放弃了抵抗,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半靠在沙发上,将藏在心底的人,拿出来好好回想。

张定坤愣愣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脑海里浮现出大少爷替他戴上戒指的情形……他将左手按在胸口,右手跟着捂上去,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算时间,华国马上要过年了。他的大少爷不知道又要听多少闲言碎语,周家的舅爷、方家的姐弟……出了这档子事,更要可着劲的埋汰他吧。

心尖蔓延开来的痛楚,压下了回忆带起的欲望。

一群莺莺燕燕唧唧喳喳到了他身后,璧君小姐本地长大,她的生日宴会自然来了不少印缅本地富商的子女。绿植掩映,她们大概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用缅语大声的交谈说笑着。

缅语学起来比英语难,张定坤明面上没有请老师,在与昂觉坤和塔沙交谈时都随身带着敏登当翻译。但实际上,他每天跟敏登交流,慢慢听得懂,只是不露声色,也是商人的狡猾之处了。

“璧君,你刚看着笑的那个就是你的意中人吗?看样子比我们大不少哩。”

“才没有,十一岁而已,我爹地比我妈咪大了十五岁呢!”璧君小姐毫不羞涩,“我就喜欢成熟的男子,而且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吗?”

“确实英俊,又有男子气概!”另一个女孩说道,“不过他才从华国来,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人,你爹地恐怕也不会同意。”

“我爹地总是夸他,说哥哥们要向他学习。”璧君骄傲地扬起小脸,“是我谈恋爱,当然是我喜欢才最重要!”

张定坤想装作没听见,也想当做自己误会了,从华国来印缅的年轻人并不止他一个。

可当他站起身,从帘子后走出去,那群女孩子像惊飞的鸥鹭般,“咯咯”笑着跳开脚,璧君小姐红扑扑的脸蛋,水汪汪的双眼饱含羞涩地看过来。

真是想装误会都不行!好在他一直装听不懂缅语,略表诧异地扫视一眼,转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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