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退位(2/2)
江颂祺道:“暂驻南疆的安芷递来奏表,言说拉弓仍觉吃力,腿伤也没好全,如此坐镇军营,恐
“那就换一人好了。”
林烟湄有啥说啥,大概是上次喝爽了,一点也不畏惧皇帝,状态相当惬意。
江颂祺够茶壶的手微滞几息,而后手腕翻转,摸上一旁的酒壶,哗啦啦斟了满盏,仰头一饮而尽。
“陛下?”林烟湄看迷糊了,伸手想拦阻。
江颂祺擡袖挡了,怅然叹道:
“你我都是权力制衡的产物,理应心境相仿?我在言太傅和太后的斗法中平衡求生,而你母辈的临世,是先帝利用皇族收拢异姓军权的怀柔政策。我们都被裹挟着,身不由己不是么?”
林烟湄讷然:“臣…听不太懂您的意思。”
“午后我去旁听三司会审,许久不出宫了,我觉得京城好陌生啊…就像闻听我生母的满口怨怼,同样觉得我与她形同陌生人,再也看不透她,也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江颂祺抓着酒壶,手背青筋凸起:“她怪我,怪我没给她踏实和心安,怪我登基把她和妹妹推到了众臣环视的风口浪尖,日夜战战兢兢…好像谋反动因皆在我,都是我的错。”
林烟湄无言以对,也不敢贸然接话。
江颂祺好似并不在意她的回应,只想诉出心头的苦:
“当年太后无子,言太傅逼她过继了我。太后有孕就送我回了王府。怎料那胎竟落了,我又回宫来,直到璃儿出生再被送还、璃儿生病再被接回,像怪物一样被人丢来丢去…
我哭求过宸王别再送我进宫。当初明明是她,劝我做争气的皇嗣给她长脸…到头来,我辛苦周旋于太后、太傅和母族之间,反而成了三面不讨好的罪人,多么可笑。”
酒水吨吨吨灌进喉,憔悴的眼尾飞出斜红,江颂祺抖抖一滴不落的酒壶:
“大胆宫人,又偷倒我的酒!”
“醉酒伤身。”林烟湄伺机近前,掰掉酒壶撇去了一旁:
“人皆有起落,我以孤儿自处过,也曾在恶官治下茍活,反感过‘罪臣余孽’的身世,亦曾怕担不起家仇而自责…可当下的困厄抵不过余生漫长,与其执迷,不如寻了和解之法活下去。
臣不懂政治博弈或朝堂平衡的权术,只会就事论事。宸王谋反、勾连磐宫行刺储君是事实,她搅得南疆民心不安,百姓流离,论迹论心都是错。这些错您若不曾包庇,又何须自苦?
就算包庇了,也是人之常情。我曾窥见小姨秘会宸王谋事,逃回京后却瞒而未报,小姨也未把我交给宸王杀掉…骨肉亲情有恻隐正常,人非圣贤是会糊涂的。只是事后回想,难免后悔。”
“后悔…”
江颂祺复述着林烟湄的话,无声苦笑了半晌:
“是啊,我若在知晓宸王行刺璃儿时没选择遮掩,而是主动告知太后详查,哪来后面这许多被敌国钻空子挑唆的祸事?”
“朕有罪,既愧对一心想维系和睦的家族,也愧对大楚子民,更欠缺对至亲的关怀问候…所以,朕想赎罪。数十年来林林总总的内乱皆与瑞丹有关,就让朕这罪人去剿罪人,不好么?”
“小湄儿,朕不配这皇位,甚至恨这位置离间了亲情。知晓你祖母和太后的前尘后,朕每每忆起言太傅十余年的教导场景,都会犯恶心。朕是什么,是她手里好用的复仇刀么?”
“陛下别这么说,作恶的是言锦仪,利用仇恨火上浇油的是瑞丹,哪个都不关您的事。”
林烟湄不忍江颂祺过度自责,蛮力拽着泪眼婆娑的人往床上扔:“您醉了,得仔细龙体,歇息吧。”
“你不信朕的承诺,你没信过是不是?”
江颂祺醉醺醺挂在林烟湄身侧,口齿已有些含混:
“太后这半生求稳的棋局没有错。棋盘上乱了几个子无妨,我会重整棋局,接续下完这盘棋,也算无愧先帝、无愧为政初心了。待政局回归先帝期待的正轨,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臣信您,您别再自苦了。”
林烟湄摇头苦叹着,把迷糊的陛下塞进了被子。
身陷权力漩涡之人在乎的事,和她全然不同,她光是听着都觉得累。
她聊了半天,江晚璃缘何挨训、寸瑶被扣何处都没来得及问,反而帮陛下解心宽了。林烟湄烦闷挠头,快步推开殿门,急于回太后那边。
“当啷!”
谁承想,御前禁卫刀剑出鞘,把她的去路拦了个结实:“请回殿!”
得,还真成人质了!
林烟湄大着胆子叉腰挑衅:“我就往前走能怎样诶?…放我下来!”
话没说完,一身强力壮的女卫将她杠在肩头,举着丢回了内殿。
可怜的小鬼只好在殿内抱膝装成受气的小蘑菇。
直到转天晌午,秋阳正烈时,江晚璃总算靠一纸诏书破开关卡,采走了殿内的蔫巴蘑菇,拍着她的脑袋边走边安抚:
“受委屈没有?”
林烟湄瘪着嘴,无精打采问:“你们达成共识了?”
“长姐接受不了生母和妹妹谋反,自觉无颜面对臣工,非要寻个心安,那便由她去吧。”江晚璃深感无奈:“母亲拦她是好心,但有些不合时宜,这才委屈了你。对了,罪状可看过了?”
“啥罪状?”林烟湄傻乎乎的。
江晚璃不由扶额:“罢了,我讲给你。”
冗长的宫道上,并肩漫步的身影走走停停,江晚璃把审出的前因后果以及昨夜和太后连夜筹谋的应对之策尽数讲给了小鬼听。
哦,连带着谴责擅自脱队的寸瑶好几次,还霸气通报了她将寸瑶扔进“冷宫”反省的壮举。
林烟湄能说什么…嗯嗯啊啊应得可乖。
行至宫门,江晚璃止步不前,把小鬼摁在宫墙处,附耳问:
“长姐有心退位,你知晓么?”
询问过耳,林烟湄眨巴着眼合计说辞,还没想好呢,耳朵突兀被人拧了下:“嘶…”
“好啊,你早知道是不是?”江晚璃觑眸睨着小鬼:“一点震惊之态没有,瞒我多久了?”
“没…嗷!”
林烟湄捂着耳朵跳脚:“喝酒那晚!”
惨遭蹂躏的耳朵得了解脱。
江晚璃径自钻进马车,挑帘等小鬼:“现在住里头还早了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