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2/2）
唐砚平素最讨厌药味儿，每次闻到药味儿都反胃，但这会儿身体难受得厉害，看到眼前冒着热气的药汤，却好像抓住了一根稻草。他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期望喝完这一碗难喝的药，身体能舒服些。
他拿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两个枸杞飘进勺子里，他屏住呼吸喝了一口，发觉这药并不苦。他擡眼，在蒋子渊脸上见到了熟悉的期待。
他面上无异，却将屏住的气息缓慢放开，口腔里漫开的竟是浓郁的香气。没有药的苦味儿，好像这只是一锅普通的鸡汤。
“嗯，”他匆忙看了一眼蒋子渊，用最简短的话给予这锅鸡汤最高的肯定，“你去洗漱，一会儿早点休息。”
“好。”蒋子渊眉眼弯弯，唐砚那一个“嗯”能让他开心许久。
夜里躺在榻上时，唐砚的脸色还是白得不像话。蒋子渊始终未睡，想着唐砚会不会是那晚伤着的灵力始终未恢复，如果只是感染风寒，怎么会如此严重。
等着唐砚睡熟了，他轻轻坐起身，想着李书竹教了他诊灵脉，灵力是否有问题，他一探便知。
“老师，”他轻声叫。
唐砚没应，他便轻轻地撩起了唐砚的袖子，本欲探灵力，结果唐砚的手腕刚一露出来，蒋子渊吓了一大跳。
唐砚白皙的手腕内侧，是一道深若沟壑的伤口。那伤口宽而深，暗红的血凝在干涸的伤口处，这一定是被利器所伤，力度之大像是要将整个手臂斩断。
蒋子渊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心跳迟滞的瞬间，有撕裂般的疼痛侵袭而来——从前他被那影子折磨的时候，身上多是这样的伤口，他知道有多疼，何况这是在痛觉神经敏感的手腕。
可有谁能伤到唐砚的手腕，只可能是唐砚自己。
蒋子渊缓慢地将目光挪到唐砚发白的面颊……一定还是因为那晚和那个影子的事，他说的话唐砚根本就没信。唐砚素来淡漠，心中长幼尊卑的秩序极重，从前肯放下身份与他亲近已是破忌，如今认定他与那影子有茍且之事，认定那影子被当作了自己的替身，这对唐砚而言……于侮辱无异。
他的老师清冷干净，怎么受得起如此的亵渎与侮辱。
厚重的被子在蒋子渊泛白的指节下拧作一团，他已是极力克制，眼眶却还是泛了红。他怎么能让唐砚背负如此巨大的痛苦，怎么能让唐砚将性命了结在他与那个肮脏的影子身上。
那伤口宛若沟壑触目惊心，蒋子渊不忍再看。心口剧烈的疼痛让蒋子渊把所有错误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他与那影子无论真假，都已对唐砚造成了伤害，倘若要为那晚的事付出代价，那决计不该由唐砚来。
自始至终都是他的错，该由他来承担——蒋子渊擡手便召出龙渊，眉眼凌厉起来，反手便朝自己的手腕割去，沉重的龙渊凌空划过，掀起了凛冽的风声。
唐砚翻了下身，那带着深红沟壑的手腕落在了身侧，他迷蒙间往旁边靠了靠，未碰到蒋子渊的身体，他便落下手臂摸索了两下。
蒋子渊怕唐砚醒来见到他这副样子，紧着将龙渊收了，躺下身，将衣袖放进了唐砚手中。
唐砚逐渐沉睡下去，蒋子渊却看着唐砚的眉眼出了神。他常觉得他的老师美过所有于世称道的画卷中的美人，浅淡的眉色，柔和的眼尾……那明净的眸子虽时常淡漠，沉溺其中却觉得其更像一坛浓烈的清酒，蒋子渊醉溺其中，一醉便醉了这些年。
那晚蒋子渊彻夜未眠，将刻进他骨血的爱意反复压制在心底，自责却须臾间浮上心头，教他苦不堪言。
翌日清晨，是玄冰宫外结界的震动将唐砚叫醒。他清醒后紧着坐起身，见身旁的蒋子渊还未醒，便闭目感知。如果他感知的不错的话，该是生魂在撞击结界——生身招魂，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倘若这一步成功，那蒋济之和苏弋便能醒过来了。
蒋子渊清晨才睡，此时睡得轻。唐砚刚一动，蒋子渊便醒过来了。
唐砚紧着耳骨传声叫唐绛羽：“过来带子渊出去，我要去玄冰宫。”
唐绛羽那边迷迷糊糊地听着还没睡醒，含糊地“啊？”了一声。
“唐绛羽。”
这一声低沉的声音将唐绛羽吓了个激灵，直接被吓清醒了。即便还没见到唐砚，但唐砚那拉着脸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他叽里咕噜地爬起身，身子还没坐正就弯腰去摸鞋袜，到唐砚房门口的时候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但手已经在敲门了。
那时蒋子渊刚坐起身，还没下床洗漱，先去开了门。
“绛羽？怎么了？”
唐绛羽迷蒙着眼睛，困得身体直晃，说话都不利索，但张口就来了句：“我想去东嫡玩。”
蒋子渊看着唐绛羽还没来得及束起的凌乱的头发，迟疑了一下，说：“要不要再睡会儿？”
“好……我太ku……”
耳朵里再次传来唐砚的声音，唐绛羽赶紧提起眼皮往屋子里看，见唐砚端坐在桌前，正蹙着眉拉着脸看他，他顿时被吓了个激灵，没睁开的眼睛睁大了些，赶紧摇了摇头，说：
“不，不睡，我想去东嫡玩。”
“现在吗？”
“嗯。”
唐绛羽直接跳进屋子里，跑进屏风后翻了翻，再出来时那凌乱地头发就被胡乱地束起来了。他一边扶着束发冠，一边跑到蒋子渊身边，拽起蒋子渊的手臂就往出走。
“老师……”
“别老师了，老师忙着呢，没说不允许就是默许了，去玩！”
唐绛羽不知道唐砚要干什么，但想到要去玄冰宫，一定是跟蒋济之和苏弋有关，所以不敢耽搁，赶紧驱散还在困倦的神经，摇身变作大鹏鸟，未等蒋子渊反应过来，他已经带着蒋子渊飞到了半空。
玄冰宫外结界的撞击愈加强烈，唐砚瞬时到了门外，闭起眼感知——有两缕精魂在努力地穿过结界想要进入玄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