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2/2）

唐降羽从未见过这样软弱的蒋子渊，他只觉得心里疼得难受。他放下手里的刀，又一次抱住了蒋子渊。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便不停地舒他的后背，哽咽着说：“没事的子渊，都会过去的。”

情绪稳定下来后，蒋子渊打开手机联系了烟城考古研究所，将在魏城发生的事移交警方处理了。

等蒋子渊睡了，唐绛羽动了动耳朵，问唐砚：“老师，你去魏城了吗？”

“嗯。”唐砚仅应了一声。

“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有。”

“蒋叔叔和苏阿姨的死，真的另有隐情？”

“嗯。”

唐绛羽看着脸色惨白的蒋子渊，心里又开始难受。他本以为和唐砚的对话已经结束了，结果过了半天，他的耳朵里突然响起唐砚的声音。虽冰冷，却又透露着难以觉察的犹豫：“他怎么样。”

“不太好。”唐绛羽如实汇报，“我不知道原因，但他已经连续很久每天只吃一点东西了。身体本来就要撑不住了，这个时候叔叔阿姨还……所以状况不太好。”

唐砚没再回应。

蒋子渊没睡几个小时就醒了。他的咳嗽声吵醒了唐绛羽，唐绛羽揉着眼睛坐起身，叫了声：“子渊。”

“你怎么样？身体还难受吗？”

蒋子渊摇了摇头，张口却发现喉咙疼得厉害，好像发不出声音了。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唐绛羽掀开被子下床。

蒋子渊依旧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天下午有一节专业课，蒋子渊没有去。唐降羽回来时正是傍晚，他开门进来，见屋子里一盏灯也没开，蒋子渊盘着腿坐在窗户前，安静地朝外望。

“子渊。”

蒋子渊没应，也没动。昏暗的光线中，蒋子渊的背影十分孤寂。不知何时起，蒋子渊已经瘦得像一摊拼凑起的白骨。以前唐降羽看到蒋子渊的背影觉得安心可靠，如今看到却只觉得心脏绞痛。

他走过去，坐在了蒋子渊身边。

“子渊，你不要把难过憋在心里，你可以跟我说，我不会走的，我在这陪你。”

蒋子渊不应。窗外的霓虹灯不断地映在蒋子渊脸上，可唐降羽却还是觉得蒋子渊的脸色白得吓人。蒋子渊虽不看他，他却知道蒋子渊的眼里一定填满了难过。

蒋子渊向来沉稳可靠，鲜有情绪难以消解的时候。现在面对这样巨大的难过，他都安安静静。唐降羽光是看着他，心里就绞痛得受不了。

安静了许久，蒋子渊才用那已经快要发不出声的嗓子，沙哑地说了一句：“真的再也见不到我爸妈了吗。”

心脏尖锐地疼了一下，眼泪瞬时盈满了眼眶。唐降羽藏不住心事，低着头擦起了眼泪。

“子渊，叔叔阿姨人那么好，他们在哪儿都能过上好日子的。就算去了那边，也会幸福地生活。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的他们才能放下心。”

“嗯。”这次蒋子渊沙哑地应了一声。

以前唐降羽以为蒋子渊不会难过，这会儿才发觉蒋子渊是习惯把难过压进心底不与人说。所以停了一会儿，他问：“叔叔阿姨去世前，你好像总是吃不下饭，那时是不是也有难过的事。”

父母去世的难过压下来，险些将蒋子渊压垮。之前的事在蒋子渊的意识里本已经有些模糊了，可唐降羽一提起，唐砚那张淡漠的脸，还有看向他时那满是厌恶的眼神，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心口疼得厉害。他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天，他才哑着嗓子说：“我喜欢一个比我年长的师长。”

唐降羽听蒋子渊开口说话了，紧着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我在他身边长大，从小就喜欢他。今年我们在一起了，我很开心，我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对我很好，会在我耳边悄悄地说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但没过多久，他就不喜欢我了。他单方面提了分手，不再理我，也不再回应我。我问他为什么，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说没有。他说‘蒋子渊，我不喜欢你了，我现在烦你，讨厌你，看见你就恶心，看见你就反胃……’他叫我离他的生活远一点，不要再纠缠他。”

蒋子渊沙哑着嗓子，说得很平静。眼眶中的眼泪像流干了一样，连湿润都没有，可心脏却疼得他呼吸都在发颤。未从眼眶中流出的泪水，好似化作了流进胸腔的血液。他口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心里苦涩得厉害。

唐降羽看着蒋子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梗了半晌，才说：“你说的人，是唐老师吗……”

蒋子渊没有回应，光是往窗外看。

“小的时候我妈总是告诉我要独立。”蒋子渊说，“我学会自己做饭，学会照顾自己，很努力地不依赖别人。但别人离开我的时候，我为什么还是很难过。”

“人会突然去世，会突然从喜欢变作厌恶……他们都不要我了，我怎么办啊。”

唐降羽听得心里难受，就好像他一直依靠着的一块大石头，忽地碎裂开了。他原以为坚韧无比的巨石，在裂开后从中淌出了与他们同样的鲜血。

他只觉得心里绞痛难忍，他想拥抱那块他一直依靠着的大石头，却发觉在那巨大的裂痕和满溢苦痛的血液面前，拥抱的作用微乎其微。他连如何安慰都不知道，更别提为他疗愈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