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酒晕青衫(一) 晏守川,我们降了吧……(1/2)
第62章 酒晕青衫(一) 晏守川,我们降了吧……
晏澄洲是被疼醒的。
他的腿伤未愈, 天气一冷,骨头断裂处就一阵一阵地犯疼,疼痛钻入筋骨,如同刀刮一般。
昨晚吹了一夜的西北风, 把晏澄洲榻边的支摘窗吹开一道口子, 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好不容易有了睡意, 腿上的伤便开始作祟,疼得晏澄洲不住地从齿缝中倒吸凉气。
他撑开眼皮, 定定地望着头顶的帷帐。
此时天仍未亮, 院子里传来一阵连绵不断的咔擦声, 如同珠玉碎裂, 清脆悦耳。那声音越来越密,半晌, 几片雪花从支摘窗的缝隙中漏了进来。
这是今年上京的第一场雪。
晏澄洲下了床, 扶着桌角,一步一步往窗户挪去。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子,伸手接住了一片悄然而落的雪花。
雪花冰冷,晏澄洲的手却是温热的。没一会儿,那片雪花便慢慢融化, 化作一颗晶莹的水珠儿, 静静地卧在他掌心。
雪夜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晏澄洲怔了怔,蓦地擡起眼帘。
贺衍负手端立在雪地上,长眉微敛,目光似哀似怜,紧绷着的唇线却又透出清冷和阴翳之感。
晏澄洲皱起眉梢。
贺衍却仿佛知道他的心思,薄唇微微掀起,似是嗤笑, 似是叹息。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白雾顷刻间模糊了他的面庞,晏澄洲瞧不大分明,是以他也弄不明白,他是在嘲讽他,还是在同情他。
贺衍敛着眸,向前迈了几步,缓缓开口:“晏筠。”
晏澄洲愣了,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郑重地称呼自己。
贺衍道:“可还记得,当初同我打的赌?”
晏澄洲的心猛地揪紧。
当初,在贺府的地牢中,贺衍问他,要不要跟他赌一赌,赌嘉宁帝对他们晏家有几分信任。
现在,这个赌注到了见分晓的时候了。
贺衍的眸光晦暗,“很遗憾,这个赌,是贺某赢了。”
“三日前,你们南邺的皇帝下了旨,诛你们晏家九族。当日夜里,金吾卫就杀进了晏府,诛了晏家满门。”
晏澄洲脑中一轰。
他顾不上脚上的痛,猛地推开门,向雪地里的贺衍跑去!
他冲上去,一把揪住贺衍的领子,声音抖得不成形状:“你骗我!这不是真的!”
两行泪水从他的眼中汹涌而出。
“你骗我!你、你就是想骗我伯父投降,所以才咒我家破人亡!荒唐!真是荒唐!”
贺衍愣了片刻,他伸出手,苍白的手指抚上晏澄洲抓在他领子上的手。
彻骨的冰凉从他指尖一路流转到晏澄洲的手背,晏澄洲微微顿了顿,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晏筠,我没有骗你。”贺衍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晏将军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见他,随后让人把你们送到南邺边境。”
“只要你们伯侄二人一出现,南邺的守军立刻就会将你们拿下!送到江嵩那里邀赏!”
“你们降也好,不降也罢,都是一个死!晏筠!你还不明白吗?”
贺衍的声音低哑阴寒,嗡嗡在晏澄洲耳边回响,“南邺,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晏澄洲的眸子惨淡无光,嘴里喃喃着:“假的,你骗我,一定是假的……”
他的声音便越发破碎,喉咙里费力地吞咽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你骗我!你骗我!”
晏澄洲披散着一头青丝,倏地向晏守川的院子跑了过去。
腿上的伤又隐隐痛了起来,晏澄洲却已经感觉不到了。
他赤红着双目,脑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找晏守川问个明白。
风雪交加的夜里,贺府只有一处院子燃着烛光。
砰的一声,房门被晏澄洲狠狠撞开。
他涕泪横流,挣扎着向晏守川扑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伯父!”晏澄洲哭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贺衍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晏守川眼中含着泪,被跳动的烛火烘出些许微光。
他一言未发,晏澄洲却已全然明白过来。
“怎么会这样?!”晏澄洲紧紧箍着晏守川的手臂,布满血丝的眼底渗出绝望之色,“晏守川,你告诉我,怎么会这样?我爹娘他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又做错了什么?我爹娘难道就该死吗?为什么陛下要杀他们?!”
面对侄子声嘶力竭的一声声质问,晏守川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为什么?为什么?
晏守川也不知道,他们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晏澄洲哭倒在地,他哭着哭着,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筠哥儿!”
晏守川见他吐血,心一下子揪紧,连忙将晏澄洲扶了起来。
晏澄洲却一把将他推开,他双眼通红,眼底翻起滔天的恨意,“晏守川,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非要去什么荆州,如果不是你非要救霍邈那个混蛋!我爹娘、我爹娘怎么会死!”
“晏守川!你为了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把我们晏家都害死了!你把我爹娘还我!你还给我!”
晏澄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中的泪水如同决了堤似的往下流。
男儿有泪轻不弹。晏澄洲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能哭出这么多眼泪来。
父亲、母亲、祖母、月儿、安哥儿……
全都完了,全都完了……
他跪在晏守川面前,不停地用手揩着眼泪,直到双眼都揩得通红,眼泪却仍然停不下来。
晏守川默然无话,低垂着头,两只布满老茧的手无助地交叠在一起。
惨白的雪花肆意敲打着窗棂,狂风怒号,吹得廊下的灯笼东摇西晃,照出一片凌乱的雪影,不禁令人目眩。
晏澄洲哭了许久,终于哭够了,他渐渐冷静下来,将额间凌乱的发理顺,半晌,擡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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