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亲征(1/2)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亲征
第七十九章
东宫杳无声息, 静悄无人低语。
正月无声过去,春寒料峭,湖边波光粼粼, 水波不兴。
岸上杨柳垂金, 柳絮翻飞。
谢时渺上元节那夜出门赏灯,不知在路上冲撞了什么, 回来后高烧不止, 满嘴说着胡话。
沈鸢大惊失色, 一连三夜都夜不能寐守在榻前,最后是被谢清鹤强行抱回棠梨宫歇息的。
连着半个多月心力憔悴,沈鸢精疲力竭,她一只手撑着脑袋,倚在青缎迎枕上昏昏欲睡。
粉彩人物山水纹烛台上摇曳着金黄的烛光,昏暗光影落在沈鸢白净细长的脖颈上。
纤长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下方,留下一道弓月形的阴影。
鼻尖忽的落下一阵淡淡的松檀香, 沈鸢身影动了一动,尚未睁开眼, 头顶蓦地落下谢清鹤沉沉的一声。
“别乱动。”
玄色氅衣裹着沈鸢单薄的身子, 谢清鹤面色凝重, 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沈鸢强撑着睁开双眼, 一手揉着眉心。
手臂刚擡到半空,一只手先一步按在沈鸢眉心,轻轻揉着。
沈鸢眸色一僵。
落在眉心的那一点指腹滚烫焦灼,如烈焰焚烧, 拽回沈鸢的理智。
“你……”
目光闪躲,沈鸢下意识拍开谢清鹤落在自己眉心的手指。
轻飘飘的一记响亮在殿中响起,两人不约而同露出诧异的神色。
沈鸢双目圆睁, 眼中的困意消失殆尽。
她愣愣盯着自己的手心,目光上移,缓慢和谢清鹤那双漆黑眼眸对上。
沈鸢窘迫收回视线,心口惴惴不安。
“清醒了?”
平静的一声落在自己耳边,沈鸢赧然点头:“嗯。”
一只手往下垂落在半空,沈鸢低声:“你先,放我下来。”
谢清鹤面不改色:“没鞋。”
沈鸢脱口而出:“那我让松苓……”
一语未落,谢清鹤突然抱着沈鸢坐在妆台上。
黄花梨妆台上铺着大红袱子,身后是冰冷的铜镜。
沉默的气息在两人之间蔓延。
沈鸢呢喃张唇:“我……”
余音未了,谢清鹤倏地开口:“后日我要去一趟盂兰。”
沈鸢目瞪口呆:“这么快?”
盂兰新上任的新王残暴无比,屡屡在边关挑事生非。
谢清鹤淡声,黑眸冷冽:“之前是寒冬,盂兰人骁勇善战,又是游牧民族,他们终年在草原上讨生活,对付寒冬比我们更有经验。”
这也是谢清鹤迟迟没有出征的原因。
他在等。
等春暖花开,等冰雪消融,等铁骑踏平盂兰的那一日。
谢清鹤从袖中掏出一枚龙虎符,放在沈鸢掌心。
他低声:“这是兵符。”
得此兵符,十万禁军任由沈鸢差遣。
沈鸢脸上的茫然彻底烟消云散,冰冷的龙虎符握在手心,她心中隐隐泛起一点不安。
沈鸢遽然扬首,不明所以。
“陛下为何要御驾亲征,盂兰并不多,朝中除了明将军,还有两位将军也是……”
“沈鸢。”
谢清鹤握住沈鸢手腕,一字一顿,“我一定不会败的。”
沈鸢怔忪数瞬,嗓音几近哽咽。
抛开她和谢清鹤的恩恩怨怨不说,谢清鹤还是一国的君主。
若是谢清鹤出事,天下定会大乱。
沈鸢并不愿意看见那样民不聊生的一幕。
银错梅花纹三足铜炉中点着安神香,青烟氤氲。
沈鸢踟蹰半晌,别扭从唇齿间挤出四个字:“万事小心。”
烛光跃动在沈鸢纤细的脖颈,她眉眼低低垂着,一双琥珀眼眸纠结又不安。
谢清鹤哑然失笑,倏尔想起沈鸢先前给自己送的红梅笺。
笺上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无。
谢清鹤勾唇。
沈鸢不悦,怒目而视:“你笑什么?”
她凶巴巴的样子,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貍猫。
谢清鹤收敛笑意,一本正经道:“若我凯旋归来,可以再为我做一碗汤圆吗?”
沈鸢扬首,红唇张张合合,最后还是没说话。
谢清鹤眼中的光亮消失,留下讳莫如深的一句。
“照顾好自己和渺渺。”
他没说让沈鸢等自己回来。
……
落日西斜,众鸟归林。
沈鸢爬上高高的城楼,迎着赤红的夕阳,沈鸢踮脚往外张望。
宫道上空无一人,一株遮阴的树木也没有。
谢清鹤已经走了半月有余,再有两日就到盂兰。
他陆陆续续给沈鸢送来不少书信。
信中所言,皆是军中的琐事。
沈鸢一封也没有回。
松苓垂手侍立在沈鸢身后,无奈叹气。
“陛下今日又让人送来一封书信。”
立在黄昏余晖中的沈鸢猛地转过身子,心急如焚:“怎么不早说?”
言毕,她又讪讪闭上嘴。
“也不必着急,陛下还未到边关。”
话虽如此,沈鸢却不再往外望,扶着松苓的手走下城楼。
沈鸢款步提裙,拾级而下。
刚走下两级台阶,蓦地听见下方传来一两声咳嗽。
“母后真的在城楼上,你莫要骗我。”
谢时渺大病初愈,自然爬不动城楼。
她趴在百岁肩膀上下,絮絮叨叨。
百岁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反唇相讥:“我何时骗过殿下?”
谢时渺冷笑两声:“怎么没有,先前你还说……”
余光瞥见上首的沈鸢,谢时渺收住声,笑着朝沈鸢挥挥手。
“母后。”
她从百岁后背跳下地。
沈鸢唬了一跳,忙往下走了两三步,牢牢牵住谢时渺:“这么着急做什么,若是从这里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时渺嘿嘿一笑。
风呛入喉咙,谢时渺连声咳嗽。
沈鸢一面为谢时渺顺气,一面俯身想要抱起女儿。
忽而眼前一黑,沈鸢脚下趔趄,差点失足跌落,吓得身后跟着的一众宫人都白了脸色。
谢时渺惊恐不安:“母后,你怎么了?”
松苓上前搀扶,眉心紧锁:“娘娘,可要唤太医过来?”
沈鸢摆摆手:“昨儿夜里没睡好罢了,不碍事。”
也不知怎的,自从谢清鹤离开后,沈鸢时不时总会梦见谢清鹤在沙场上腹背受敌,马革裹尸。
血淋淋的箭矢正中谢清鹤眉心,斑驳鲜血染红了他的盔甲。
明明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子虚乌有的噩梦,可每每从噩梦中挣脱,沈鸢仍是后怕。
眼下浮现着淡淡的一圈青紫,沈鸢扶着眉心。
迎着谢时渺忐忑不安的双眼,她笑着挽起唇角。
“没事的,放心。”
谢时渺一路跟着沈鸢回到棠梨宫,口中念念有词:“父皇走之前特意叮嘱我,让我好生照看母后。”
沉吟片刻,谢时渺又张罗着宫人将自己的功课送到棠梨宫。
她自言自语:“我留下来陪着母后。”
正说着话,忽听松苓匆忙来报,说是沈殊来了。
沈鸢错愕:“姐姐?她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快请进。”
沈殊步履匆匆:“小鸢,你可知……”
转过点翠花鸟瑞果挂屏,沈殊话到嘴边,又咽下,“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散学了?”
她脸上的焦急褪去,转而换上盈盈笑颜。
又和沈鸢使了个眼色。
沈鸢心领神会:“渺渺,你先去书房念书,母后有话和姐姐说。”
谢时渺撇撇嘴:“我想留下陪母后。”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朝沈殊望去,“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沈殊顿了顿:“……倒也不是。”
她提裙踩上脚凳,挨着沈鸢坐下,“你知道吗,父亲死了。”
沈鸢怔了一瞬,缓缓皱眉:“……病死的?”
沈殊摇摇头:“听说是夜里烛台掉落在地,满屋子都烧光了,活活烧死的。”
沈父不得谢清鹤的欢心,即便惨死在他乡,也是无人问津。
沈殊不会平白无故在沈鸢眼前提这个人,沈鸢好奇:“你觉得是人为?”
还在拆着九连环的谢时渺擡眸,似有若无瞥了下首的百岁一眼。
百岁波澜不惊,微不可察点点头。
谢时渺默默收回目光,百无聊赖摆弄手中的九连环。
沈殊依着提花靠背,嗤笑一声。
“不止我怀疑,我母亲也是这样想的。旁人不清楚也就罢了,我却是知晓,我那好父亲睡觉前定会熄灭烛火的,便是烛台落地,也不可能起火。”
沈鸢眉心皱得更紧:“若是只寻他一人的仇还好,可若是那人想对沈家下手……姐姐,这两日你出门多带些人,也别让圆圆到处乱跑。”
沈殊温声道:“我同你想的一样,不然也不会忙忙进宫。你在宫里一切小心,吃食务必拿银筷子试过。”
末了,沈殊还不忘骂沈父两句,“真是麻烦,死了还不消停。如今只盼他那仇家只厌恶他一人,可别寻到我们汴京。”
又说了一会闲话,沈殊告辞离去。
沈鸢一路送至宫门口,转首瞧见谢时渺也在请辞。
“有东西落在东宫了,我先回去,明日再过来陪母后。”
沈鸢凤眸冷冽。
起初她只是三分的怀疑,如今却有了八分。
“谢时渺,你随我过来。”
沈鸢甚少对谢时渺动怒,何况还是喊的谢时渺全名。
百岁眉心拢起,不动声色往前走了半步。
金黄余晖横亘在沈鸢和谢时渺中间,廊下悬着的灯笼摇摇晃晃,随风摇曳。
谢时渺扬起双眼,瘦小的身影立在黄昏中,那双浅色眼眸明明和谢清鹤半点相像也无,可此时此刻,透过眼前这双眼睛,沈鸢莫名想到了谢清鹤。
心跳如擂鼓,沈鸢心乱如麻。
她直直凝望着站在台阶上的谢时渺,忽的觉得陌生。
倒映在地的纤细身影摇摇欲坠,沈鸢深吸口气:“是你自己想做的,还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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