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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你在怕什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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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手在沈鸢双膝上拍了一拍,意有所指,“别松开。”

……

风过林梢,耳边的一切都安静极了。

沈鸢趴在躺椅上,半张脸伏在自己手背。

一张脸几乎被染红。

沈鸢耳尖红如血,她连转过去的胆量也无。

贝齿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良久。

一记闷哼在自己耳边落下。

谢清鹤起身立在一旁,他身上的锦袍干干净净,只多出几道褶皱。

沈鸢慢慢转过身子,红着脸拿帕子擦拭膝上的脏污。

一方帕子不够,沈鸢无可奈何朝谢清鹤望去一眼,欲言又止。

谢清鹤擡眉。

少顷,他起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石榴红长穗宫绦,往沈鸢怀里丢去。

沈鸢面红耳烫,纤长睫毛低垂。

她整个人如坐针毡,起身时双足还是麻的,差点跌落在谢清鹤怀里。

宫绦皱巴巴掉落在地,沈鸢连看也不敢看。

她一只手拢着锦裙,一只手环住谢清鹤的腕骨。

沈鸢的手很小,只堪堪抓住谢清鹤半边手腕。

她小声哀求:“可以劳烦殿下让松苓给我送宫绦过来吗?”

她此刻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实在不宜在宫里走动。

沈鸢泫然欲泣。

月影横窗,沈鸢眼角一滴泪珠正好落在谢清鹤眼眸。

他单手擡起沈鸢的一张婆娑泪脸:“怎么什么也不会。”

谢清鹤黑眸低垂:“后日崔武会送你出宫。”

该学的还是得学,总不能事事都由着他教。

沈鸢脱口而出:“……去哪?”

谢清鹤要笑不笑看着她,笑而不语。

沈鸢识趣闭上嘴,半晌,她悄悄勾住谢清鹤的小指头。

“我想在走之前给姐姐回封信,可以吗?”

沈鸢声音急促,“我不会乱说的,我就是怕她担心我。”

“可以。”

谢清鹤眼都不眨,他温声,“乱说也没关系。”

他声音明明是带着笑意,可不知为何,沈鸢后背陡然生出一股彻骨冷意。

她转过首,再次道:“不会的。”

……

谢清鹤说到做到,后日一早,崔武果真让人套了马车,早早送沈鸢出宫。

马车一路行至芙蓉别院。

早有嬷嬷在门前垂手侍立,领着沈鸢往里走。

“沈娘子,这边走。”

秦嬷嬷手上提着玻璃绣球灯,一路上都板着脸,不茍言笑。

穿长廊,过影壁。

松苓提着包袱,左顾右盼,她小声嘟哝:“怎么还没到?”

秦嬷嬷转首瞪了松苓一眼,而后又高仰着下巴,继续朝前走。

转过一道翠嶂,映入眼中的是三间抱厦。

秦嬷嬷推开最里间的一扇门,面无表情:“这就是沈娘子日后的住处。”

屋子逼仄狭小,只有小小的一扇窗子。

松苓双眉紧皱。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从怀里掏出一对金锞子,往嬷嬷手中塞去:“秦嬷嬷,我们姑娘前儿才病了一场,身子不大爽利,能否劳烦嬷嬷寻个干净地……”

秦嬷嬷连金锞子都不曾沾手,往后退开半步:“这是主子的吩咐,沈娘子若是不乐意,只管找主子去,我可不敢做主。”

她一双眼珠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沈鸢,“沈娘子可念过书学过画?往日在家可练过琴,跳的什么舞?”

幼时在沈家,沈鸢也学过琴棋书画。只是荒废了这些年,如今也就书画尚可。

秦嬷嬷点点头:“书画就罢了,明日沈娘子先随我练舞。”

松苓诧异:“练舞?我们姑娘身子本就不好,怎好……”

秦嬷嬷一记眼风扫过来:“主子面前,你也是这样肆无忌惮?做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不然哪日连累到沈娘子,可没处让你说理。”

沈鸢眉心紧皱,擡手挡在松苓跟前:“她是我的婢女,不劳嬷嬷费心了。”

秦嬷嬷面色冷淡:“沈娘子自己心中有数就成,天色不早,我也就不打扰了,沈娘子请便。”

说是学舞,秦嬷嬷当真充当沈鸢的教习嬷嬷,日日天不亮就前来敲门,一日不落。

秦嬷嬷出身宫中梨园,规矩自然是一等一的森严。

过午不食,油盐不沾。

不过半月功夫,沈鸢整个人瘦了许多,纤腰盈盈一握。

秦嬷嬷点头赞许:“再过三个月,沈娘子约莫就能开始学响屐舞了。”

响屐舞是宫廷舞乐,舞姬脚踩木屐,在鼓上作舞。

鼓面只有巴掌大小,需得舞姬身轻如燕才能胜任。

沈鸢天资聪颖,一点即通。

秦嬷嬷是惜才之人,对沈鸢赞不绝口:“可惜沈娘子当年没能坚持,不然今日定另有一番造化。”

秦嬷嬷扼腕叹息,又遗憾沈鸢只是个见不得光的侍妾,不记名不上册,日后就算有了孩子,也得送到太子妃膝下抚养。

这样的侍妾在太子府中是最最下等的,连那些有头有脸人家的姨娘都比不上。

只供主人家玩乐。

沈鸢学的练的、身子如何调理如何保养、一颦一笑、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是照着谢清鹤的喜好而学。

一分一毫也不能出错。

如同傀儡木偶。

秦嬷嬷往日只照规矩行事,甚少会同沈鸢闲话家常,今日难得畅言。

“天色尚早,沈娘子今日再练半个时辰,明日我再来查沈娘子的功课。”

言毕,施施然离去。

沈鸢在芙蓉别院住了半月,除了练舞,还得学点茶调香。

好在谢清鹤这半个多月不曾过来,她难得落了清净。

秦嬷嬷不在,松苓立刻上前搀扶起沈鸢:“姑娘没事罢?”

她低头去看沈鸢红肿的脚踝,心疼不已:“我回房去取药来,姑娘且先等等,我去去就回。”

“不必,我只是……”

沈鸢还没出声阻拦,松苓已经提裙往外跑去,廊下只有脚步声回荡。

雨声淅淅沥沥,清寒透幕,松苓跑得极快,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中。

沈鸢百无聊赖收回目光。

花厅悄然无声,香炉点着松檀香,徐徐青烟缭绕。

这香是谢清鹤往日在东宫惯用的,沈鸢并不大喜欢。

刚到芙蓉别院那会,她还想让松苓换香饼点上。

可惜很快被秦嬷嬷阻拦。

不单是别院各处,就连沈鸢往日在房中的熏香,衣裙染的香料,也只能用松檀香。

黄花梨剔红嵌宝八屏风前立着一个竹丝鸟笼。

笼中关着的正是那只谢清鹤让人从南山带回来的吉祥鸟。

沈鸢本是想打开鸟笼放生,由着它在天地之间自由翺翔。

可又怕它认不出归家的路,若是还没飞出汴京就让人抓去,亦是不妥。

思来想去,还是想着有朝一日托人将它送回南山。

若是她的计划顺利,沈鸢也能带着吉祥鸟一道离开。

相处久了,笼中的山雀也渐渐认主,除了沈鸢喂食,旁人给的吃食,它看都不会看一眼。

松苓还曾笑这山雀有灵性,兴许是成精的。

可今日不知怎的,山雀在鸟笼中胡乱翻飞,掉落满地的羽毛。

沈鸢唬了一跳,忧心忡忡:“怎么回事?不会是昨日吃坏了东西罢?难不成是……”

她忽的转首。

廊庑下不知何时多出一道身影。

雨丝在谢清鹤身后摇曳,土润苔青。

沈鸢喃喃张唇:“殿下……”

身后的山雀还在展翅翻飞,怕它惹了谢清鹤不快,沈鸢忙忙挡在鸟笼身前。

“它今日应是吃坏了东西,不是有意冲撞殿下。”

因是学舞,沈鸢今日穿了一身莹白彩绣宝相花纹宫裙。宫裙薄如蝉翼,裙上系着小巧精致的银铃。走起路来,翩跹作响。

往日不觉得身上的宫裙有何异样,今日被谢清鹤这般盯着,沈鸢隐隐觉察出不对劲。

她往后退开半步:“我先下去更衣……”

“秦嬷嬷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谢清鹤淡淡吐出一声。

沈鸢茫然一瞬:“不是,我……”

她福身,退至茶案前,规规矩矩为谢清鹤沏了一壶恩施玉露。

荷袂垂落,露出一段白净细腻的手腕。

秦嬷嬷白日教沈鸢规矩,夜里也会往她房里送香膏香粉。

脸上、脖颈、后颈、手腕……

处处有讲究,处处用的香膏都不同。

沈鸢虽然好奇,却也只当是寻常的胭脂水粉,不曾多问。

谢清鹤轻声踱步至沈鸢身后,目光从她凝脂如雪的脖颈一点点往下。

沈鸢被他盯得不自在,半壶茶水洒落在茶案上。

耳边轻轻落下谢清鹤的一声揶揄。

谢清鹤勾唇:“半个月不见,怎么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沈鸢手忙脚乱:“殿下恕罪,我不是有意……”

一语未落,谢清鹤忽的单手托起沈鸢坐在茶案上。

茶水汩汩落了满地,泅湿沈鸢的锦裙,她惊慌失措。

谢清鹤不疾不徐,一手撚着沈鸢的金玉耳坠。

“苏亦瑾昨日离开汴京了。”

如一道紧箍咒落下,沈鸢身影僵硬一瞬,她往上扯了扯嘴角:“……是么?”

“听说是沈大姑娘找了天师,为苏亦瑾算了一卦。”

有沈鸢冲喜的事在先,苏老夫人本就对天师一事深信不疑。

听说汴京不利于苏亦瑾养病,苏老夫人当即拍板,将苏亦瑾送回洛阳老家。

除了苏尚书,一家子浩浩荡荡都回了洛阳。

当初沈鸢不曾回苏家,说是随净云大师念经为苏亦瑾祈福,待百日后再归家。

彼时苏亦瑾卧病在榻,苏家人人都围着苏亦瑾转,苏老夫人和苏夫人亦是日日跪在佛堂求神拜佛。

人人都道沈鸢讲情义,无人起疑。

沈鸢垂首敛眸,忽的道:“我知道。”

她攥紧手中丝帕,颤巍巍扬起双眸,“是我让姐姐劝他离开的。”

谢清鹤神通广大,定知道当日她给沈殊的书信写了什么。

谢清鹤挽起唇角,慢悠悠捏着沈鸢的后颈往上提起:“……为何?”

他半眯起眼睛,视线一寸寸在沈鸢脸上掠过,“沈鸢,你在怕什么?”

谢清鹤俯身垂首,薄唇落到沈鸢耳边,“……还是说,你怕我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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