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2/2）
她要我安静。
弥厄尔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靠他靠得更紧些，这恐怖的寂静让我发疯，而我实在不想疯在地狱里。
他附在我耳边说：“那孩子在哭，我们等等。”
我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
他继续说：“人类是听不到灵魂的哭喊的，虽然有些可怖，但万万请你忍耐些许。”
大概过了一一个世纪那么长，塞米基纳把襁褓放回到摇篮里，走到我们面前，屈膝行礼，“许久未见了，光之君主弥厄尔。”
弥厄尔也躬身回礼，只是沉默得吓人。
半晌弥厄尔放弃挣扎了，他说：“本南丹蒂的事本南丹蒂问吧。”
“狄安娜是本南丹蒂的头头！”我不假思索道。
狄安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早就不是人了，人都不算算什么本南丹蒂。”
我看向这两人，只觉得自己瞬间被背叛了，然而塞米基纳已经看向我了，我硬着头皮问：“你……你，塞米基纳，这些孩子怎么回事？”
说完我差点就要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好死不死问这种事，简直是地狱无门我自投。
塞米基纳却说：“不错一个人。”
“什么不错一个人？”
“你是不错一个人，别跟那两个懦夫走得太近了。”她拉住我的手领着我去餐桌看，而弥厄尔和狄安娜则远远坠在后面，仿佛完全不敢靠近这个女性天使。
“弥厄尔很好……其实……”
“但不够好。”塞米基纳噎了我一句，然后她给我端上一块肝。
我不晓得她因为什么给我递上来一块肝，就小心翼翼地掰下来一块吃下去，实话实说有点太**，也没有酱或者是什么别的，我抱怨道：“你这不行啊， 有点太难吃了，真的，你是不是煮得太久了？”
她低下头，“是活得太久了。”
“啊……无论是马啊，还是羊啊，牛啊……太老了的都不好吃。”
塞米基纳幽幽道：“人也是。”
我要去掰第二块肝的手顿住了，我大脑一片空白，天知道我在那一瞬间遭遇了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真的……电视剧里演的人物意识到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都能立刻吐出来，但显而易见的生活不是电视剧，我试图把那个肝吐出来，可只是像尖叫鸡一样打了两个嗝。
我清晰地听到狄安娜对弥厄尔说：“傻人有傻福吧，某种意义上的。”
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狄安娜那么疯、那么狂一女的为啥谈起塞米基纳就跟有人挖了她祖坟一样。
这他/妈/的谁遭得住啊？
哪有客人一来了先上一盘人肝的啊……
我的反应显而易见的愉悦了这位女魔神，她说：“我很喜欢你。”
又道：“这些孩子是被父母杀死或者被抛弃死去的，没有父母爱他们，我来爱他们。”
“肝……这个肝呢？”我还是反胃，但偏偏吐不出来。
塞米基纳掰了一块肝，非常惬意地吃了起来：“杀死自己孩子或抛弃自己孩子的父母的肝脏，这个人肝硬化，有病变……不好吃。”
某种意义上我意识到为什么塞米基纳会堕落了……杀人吃人扣押死去小孩的灵魂………一系列操作下来想不堕天都难，虽然她的初衷或许是好的，但她造成的一系列恐怖事件也一定不少。
“安啦，本南丹蒂，”女魔神自顾自的吃东西，她笑道：“我可以杀死每一个杀自己孩子、抛弃自己孩子的父母，我是个天使啊，一口气就做得到。但是我不忍心啊，我真的不忍心……所以，我所做的也只是在他们死后拿走他们的器官罢了。”
实话实说，得知这个肝不是活摘出来的让我的心脏舒服了不少，但我的胃莫名地有点疼。
“你知道么？你像我哥哥。”
她哥哥……沙利叶……我看了眼盘子里煮熟的肝脏，又去看狄安娜，她知道我的意思，也点了点头。
沙利叶真是好狠一男的，他跟狄安娜真的绝配。
塞米基纳拉着我去看那些孩子，虽然这些孩子经历悲惨，但他们死后非人的模样实在是有点太刺激了……他们的模样轻而易举地会让你想起，自己死去会是什么样子，基于本南丹蒂们少有善终的结局，我觉得他们中某个孩子的死法，就是未来我的死法。
塞米基纳让我看我才一进来就看到的孩子，孩子四肢被缝合在身体上，行动有些怪异，却穿着还看的带着珠宝的裙子。
“是个女孩，”女魔神告诉我，“但她的爸爸不想要女孩，她的奶奶也不想要女孩，所以杀死了她，他们说‘只有女娃娃死得惨，其他女娃娃才不会脱送在咱们家’。”
我意识到这个孩子在活着的时候遭遇了什么，想要她不要再说下去。
“我知道你不想听，我哥哥也不想听，但我得把他们遭遇了什么告诉给所有人，否则世界也要忘了他们了，每一个人都是凶手……”塞米基纳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来：“他们在她一出生就砍断了她的四肢，然后埋在不同的街道地下……她本身就是早产儿，骨头非常柔软......”
看着她的女孩也笑了起来，虽然她四肢模样可怖，但却依旧是充满童真的喜悦笑容，并不让人心生恐惧。
我觉得自己血都冷了，“所以呢？”
“什么？”
“你为什么不惩罚凶手？而只是把他们的肝拿出来，自欺欺人一样作出你已经惩罚他们的架势？”我认为她有些不可理喻：“你根本没做成任何可以拯救他们的事，或者......真正意义上惩罚凶手的事，你只是在感动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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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米基纳没有生气，她只是继续笑着：“我不忍心啊……我们天使的生命是非常长的，我们没有幼年、没有青春期，我们出生就是一生中最完美的年纪。但人类不是啊……我不忍心啊，人类活得那样短，而且…无论是否作恶，他们曾经也都是这样软弱无力的孩子呀……”
她看起来单纯，却破碎，仿佛无路可退却又不得不站出来，她伸手抱住一个孩子的时候，我看到她手臂上没有任何一道张口。
她不站在贝利尔那边，就像很多魔神也不站在贝利尔那边，但是他们都在作恶，跟着贝利尔作恶，她也在作恶，以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作恶。
“你跟人类订过契约么？”
“太多了，你问哪一个？”
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噎死，“最近有个小女孩，她要复活她的奶奶，但她奶奶很快又被她爸爸杀死，所以请求你杀死她的爸爸。”
“我没有印象，我也从来不接小姑娘的单子。”她冷静地说：“跟恶魔做交易的人只有十年可活，我真的不忍心。”
……行吧，这个理由说服我了，我叹口气，问：“那你知道恶魔中有哪一个可以复活死人？”
“复活死人？”她擡起头，定定地看向我身后的弥厄尔，“恶魔没有这种神通，天使嘛……”
行吧，弥厄尔，他这个嫌疑可以说是非常大了。
我问道：“确定没有？你的那个回魂术据说可以持续很久。”
“是，但是回归肉身的回魂术，没有能超过一天的，回魂术不是复活术，就算我的力量可以支撑很久很久，但月亮不会允许发生灵魂脱离掌控的事，你知道的月亮可不是什么善茬。”塞米基纳凑近狄安娜，而弥厄尔却像被针扎了一样弹开了，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这样恐惧塞米基纳。
绕了一整圈，嫌疑又回到弥厄尔身上了，虽然在奇幻作品中，复活似乎都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但对于我们这种见鬼的世界观，杀人真的很容易，把死人搞成僵尸也很容易，但把一个死人搞成一个完整的活人实在是不能更难了。
我想起弥厄尔打一个响指就能复活一飞机人的壮举，狐疑道：“你睡觉不梦游吧？”
“我是不眠天使，”弥厄尔说：“我掌管所有人的安眠。”
好吧，当我没问……然而我灵机一动，道：“有没有可能那个奶奶并没有真正的复活？而是像电影里那样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这个任务的剧情真的太恐怖片了，我必须休假，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我再也过不下去了。
塞米基纳双眼上翻，整个瞳仁都消失了，半晌她说：“有危险的是那个女孩的父亲。”
“一个杀人犯？”
为了尽快赶到，我们还是选择乘坐飞机，弥厄尔的脑袋一如既往搁在我肩膀上，我因为无聊便问他：“为什么你那么讨厌塞米基纳？”
“她总让我有些，不好的联想。”
“不好的联想？比如呢？”我有点困惑，塞米基纳虽然看起来够疯，但显而易见的，她并不算是个纯粹的恶人，弥厄尔与贝利尔的爪牙萨穆勒都能相谈甚欢，为什么容不下塞米基纳这个看起来只是比较容易受伤的女人呢？
这个话题令弥厄尔非常不舒服，他说：“我看着塞米基纳，感觉自己看到的就是堕落后的自己，我一直知道我堕落后会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永不坠落。”
“唉？”
“塞米基纳曾被认为是能代替沙利叶成为大君之一的战士，但是痛苦、悲伤、绝望让她一夕之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这不是指元素的熄灭，或者是物质上的再无法战斗，而是精神上的毁灭与堕落。”弥厄尔半睁着眼睛：“她再也不是一个战士了。”
“是战士怎么了？不是战士又怎么了？”我觉得很难理解，“作为天使不是每一天都要跟邪恶势力抗争到底吧？”
“她很软弱，既不相信自己，又不相信人类。最重要的是她迷失了，理解一切宽恕一切，可她不理解，她在怀疑一切并且失去报复的力量，她不缺信自己有力量。”弥厄尔笑道：“如果我不是一个战士，我是不可能一直活到今天的，我的每一天都是为了迎战新的邪恶而苏醒的，某一天我会和贝利尔作战，某一天我会跟不知道哪里苏醒的恶魔作战，但是我的武器和宽恕永不停息。”
“好呀，那你可不要变成塞米基纳那个样子……”
因为委托人是一个小姑娘，所以我们约定和她在人多的广场相见，这女孩兰心蕙质，立刻就明白我们是什么意思。
我们一如既往带着她坐进星巴克，给她点了不加咖啡因的星冰乐之后我们一人手里拿着一杯冰咖啡开始从旁侧击。
“你朋友的奶奶复活后你们见过面么？”
“见过。”
“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味？或者让你感觉不舒服的地方？”我想了想，让自己的语气更柔软些：“你想到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只要你觉得奇怪，哪怕是走路的姿势不一样了，也可以告诉我。”
“她……没有异味，”女孩子皱起眉头，“但她身上有种让我不安的气息，而且……”
“而且什么？”
女孩子鼓起勇气说：“她本来骨质疏松，有风湿病，我朋友总带着她去抓药，但是………但是我遇见她的那天，她腰背挺直，走路比年轻的女人走得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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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安娜又看向弥厄尔：“我真怀疑是你做的，复活死人，然后完全治愈他们的疾病。”
弥厄尔叹口气，说：“如果不是我知道这不是我做的，否则我自己也要信了。”
女孩子坚定地说：“那种气息很邪恶！我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所以……”
“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意思？”弥厄尔眨眨眼，“孩子，你在哪还感受过这种气息？”
“是……是我前一任养母家，养父杀死了养母之后，屋子里就充满了那种可怕的气息。”她几乎要哭了，“我姨姨是个残疾人，天生没有腿的……我也不知道她在哪，更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我说：“我们先看看你这个好朋友，然后……我们帮你找这个姨姨。”
“你去哪找？你是个本南丹蒂，别做多余的事。”狄安娜立刻陪笑说：“我们可以把你姨姨的照片挂在本南丹蒂的官网上，但是我们没办法帮你找你姨姨，我们都是巫师，我们不在同一条河流停止。”
我缩了缩脖子，准备迎接狄安娜的暴力一记，谁知道她只是叹口气，把我的脑袋揉乱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确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个小巫师，说大了是靠打杂维护世界和平，可本质上呢？本质上我只是一个打杂的。
我是个打杂的，狄安娜是打杂的头头，我们其实也是普通人。
“你能把你的朋友约出来么？或许我们可以跟她谈谈，然后让她放弃伤害自己的父亲，”弥厄尔想了想，还是说：“根据我们月亮的预言，那位父亲非常危险。”
“但是他杀了自己的母亲，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啊......”女孩问：“难道这对于巫师来说，都是可以被容忍的么？”
我们三个都沉默了，我想了想，问：“你说，会不会……恶魔就是在发现这家有这样的血案，所以假意答应女孩复活她奶奶，但意在于再一次被杀，激怒女孩的父亲，然后骗走女孩的灵魂？”
弥厄尔看着我，委婉道：“如果我是这个恶魔，我会选择更直接的，找一个想要复仇的，然后杀死仇人，获得灵魂，非常快，也非常省事省力。”
“假设！假设！假设他就是一个非常虚弱的恶魔！”我坚定地说：“或者是她们家有什么是恶魔想要交换的，非常有可能的。”
弥厄尔又坐下来，他想了想：“空口无凭，但我信你一次，等那个女孩过来，我们问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