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隐于市（1/2）
第1章 1.大隐于市
清辉阁，茫茫昱都中小茶馆一间，茶说不上极好，生意却总羡煞同行。来来往往的茶客，大多也并不是好那口茶——这儿的说书先生年轻，讲的故事也新鲜有趣，比留着山羊胡戴着峨冠的老头说书更引人入胜。
台上说书人，听声音不过弱冠，身着青色长袍，手执玉骨扇，嘴角微微上翘，平添几分稚气。原是赏心悦目的贵公子形象，上半张脸却被一副白色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对眼睛，那眼睛笑意盈盈地，将目光掷入看客中去，似乎并不看向任何东西、任何人。
他便是安泫青。
既是状元安泫青，也是这本《游龙戏凤》的作者安泫青。这是他莫名其妙被拽到自己第一部小说里的第……不知道多少天。
既来之则安之，安泫青穿进来就在茶馆后台，便顺水推舟上台继续说书。
二十一世纪见多识广的青年果然幽默风趣，“七泫先生”与清辉阁的名气便这样被他“说”起来了。
定场诗字正腔圆，醒木一起一落，便又是良辰美景、才子佳人。
“今日给诸位说一段短的，说的是这近日从西北回京述职的七王爷。”安泫青昨日处理了几桩旧事，来不及准备今天要说的本子，只好随手抄起一份邸报，正好看见这位王爷的名字，便拿来胡诌几句。
“说到七王爷，便不得不说他这名讳。王爷还是小皇子时，本不是这个名字，七王爷小时候呀，叫舜。可现在的皇帝，当年的二皇子就不高兴了，七王爷又不是皇帝，怎能取这么个古代明君的名字？于是王爷便改名为不庭，还牵连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也改了名。这不庭二字，却大有讲究……传闻不庭山，乃《山海经》中所载舜帝后人之封地。当然了，这些话哪能让当今圣上知晓，也只能在此悄悄说与诸位。”毕竟好歹也是个作家，安泫青的瞎扯能力还是很强的，面不改色地胡编乱造，仿佛确有其事。
正所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要在其中掺杂些家喻户晓的事。最好与风流韵事结合，最能引人入胜。“想当初，七王爷年仅十七岁，已经执掌西北大军，还未及冠便敢带着太医院的药方到西南镇治时疫。其人可谓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而坊间却常常有传闻……”
说着说着，就必须说些风流韵事，方能留住茶客。
二楼雅间，一名相貌不凡的男子听得好笑，偏头问一旁的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舜儿，他说的可是真的？”
原来说书人已经说到七王爷的后院秘辛了。
“男宠无数，侍妾成群，可当真呐？为兄怎么从未见过？“这名身着暗红提花缎锦袍，披散着青丝，容貌艳若桃夭的男子，便是当朝六王爷，褚不应。
“说书人的话听个乐就好。”他身边的玄衣男子答道，“不过这名字的事，倒是让他说准了。”
细看这人与那美貌男子，确有几分神似。
褚不庭躲开兄长的调笑，若有所思地望着台上的人。
戴着半张银面说书，真是闻所未闻。
“语气不要这么随意吧！”褚不应无奈皱眉，推了推弟弟的肩膀，“你可知这人是谁？”
褚不庭不解地看向兄长。
“你再仔细瞧瞧！去年春闱，我点的状元，就是他。”褚不应神秘地扬了扬眉毛，压低声音，“这人还是你的同门呢！太傅大人的学生，在太学苦读多年，好不容易考上，却拒仕隐居了。一般人还不晓得这个说书人的身份，只晓得那扇上一面北斗七星，一面是一个泫字，便叫他七泫先生。悄悄告诉你，他的容貌，我去年监考时见过——若美男子也有科举，你六哥我这长相是一甲状元，他大概就是没权没势，本该评上榜眼的探花。”
听兄长这么说，褚不庭不禁对面具下的面容有了一丝好奇，却更想不明白另一点。
“状元，必是庶吉士出身，有‘储相’之名，辞官隐于市井的确反常。”他咽下了后半句话——此举无非两个意图，故弄玄虚、沽名钓誉，抑或对朝堂失望，志在归隐。
他远远瞧见那状元面具下眸光闪动的双眼，便觉得他绝不是那沽名钓誉之人。
褚不庭不是话多的人，无依据的话不说也罢。
“是啊，我看过他的卷子，当之无愧经世之才！”话峰一转，褚不应又凑近几寸，“先前一直说为你招揽几个谋士，你看他如何？”脸上写满期待。
褚不庭道：“我对他并无了解。”
“无碍，我了解就行了呀！兄长先帮你搭上线，日后再慢慢了解也不迟。”褚不应盯着安泫青那半遮面的脸，怎么看怎么满意。
醒木落定，安泫青起身下了后台，台上也换成了弹曲儿的。
一口气说了许久，安泫青嗓子直冒烟。刚喝上一口茶，茶楼老板便冲了进来：“公子！公子！”
“何事如此慌张？”他不紧不慢地喝完一碗茶，放下茶碗，拿了个新的给老板倒上，“您请。”
老板火急火燎地道：“哎哟！还喝什么茶呀！方才，有一位昱都里的大人物要见您！”
“好事，不慌。”安泫青气定神闲，内心却难抑激动——他已经穿书好几个月了，仍找不到什么方法能让自己这个没官职的小状元走出茶馆，“外面是什么人？”
老板心道这算什么好事？他们已经在这昱都安安静静潜匿许久，从没惹过大人物注意这回直接被人找上门，还点名要见什么状元郎……“没说，但从他们的马车来看，许是官家呢。人就在后门，您快去吧！”
安泫青拭去唇边水渍，慢条斯理地折好手帕，才站起来：“走吧，不能让人久等。”
佩刀的待卫在后门处等候，先行了个礼，然后撩起马车的帘子：“公子里面前请。”
车内，一位容貌昳丽的男子偏头向他微笑。旁边还有一个和他长相极为相似的人，面如冠玉，鬓似刀裁，眉峰藏着英气，脸上挂着略僵硬的……姑且称得上是笑的表情吧，看上去似乎不甚情愿。
“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说书人，不知二位寻在下来，所为何事？”安泫青别起耳后碎发，彬彬有礼地作揖。
只这一眼，他就看出两人并非俗人，也绝不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左边那个貌美的看起来很年轻，一双眼睛却出卖了他的阅历，看似温和，一笑好似真把你当成莫逆之交，实则城府极深。
右边那个板着脸的，虽然相貌不凡，却不像个好相与的，虽然浑身上下都写着“逸群之才”四个字，却让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安状元，久仰。”褚不应请他上车，含笑为他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这人竟果真知道他是状元？
“我去年就见过你，在殿试上。”
莫非是同期考生？
可安泫青穿书后接受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他本就记忆力超群，若有这样不俗之人与他是同科举子，怎会没有印象？
车轮辚辚碾过青石板，车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褚不应弯着眼睛：“那时戴着面具的不是你，是我，你自然没印象。”
不是举子，便是考官。安泫青记得去年殿试的考官……
没错！当时确有一位考官带着金面具……那是因皇上龙体抱恙，代替监考的六王爷褚不应。
若这位是六王爷的话……在他旁边的，必然就是与他一母同胞的七王爷了。
安泫青方才还在讲人家七王爷府上的“秘辛”呢，他俩别是开始就在台下，现在来兴师问罪吧！
“草民鄙陋，不识六王爷与七王爷，还望宽恕。”安泫青颔首垂眸，用行礼来掩饰尴尬。
“哎，这么客套做什么！你的状元还是本王点的呢。这样的话，本王也算你半个老师。”褚不应十分不要脸地瞟了褚不庭一眼，悄悄给自己擡了辈分，“刚才听你说书提到小弟的名字，没想到你连这也知道。”
安泫青也只是面上不紧张，“都是草民胡诌罢了，二位王爷大人大量，当是戏言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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