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坦白从宽(2/2)
明靖不喜甜食,尤其是奶味的点心,当即就要把明徽强塞进他嘴里的月饼吐出来。
可这举动实在有辱他斯文清贵的气质,眼看着明徽还在喋喋不休的说闹,明靖忍无可忍,屏住呼吸像吃药一般将点心咀嚼两下后囫囵咽了,到最后也只好拿起茶壶猛灌了几口下去,用茉莉茶香掩盖那股甜到发腻的味道。
与之相反的则是明徽察觉出他不适后的哈哈大笑,点心渣子蹭在嘴角处,连眼里都闪动着灼灼光亮,整个人又鲜活明媚起来。
“若不是深恶痛绝怪力乱神之说,我真想寻道师来看看你刚才发疯伤害自己时,是不是被夺了舍。”
“嗯……”明徽摇了摇头,努力撑起摇晃的身子坐直,一本正经道,“就算我被夺了舍又如何,世人皆爱的是美貌皮囊罢了,真实的内在又有几人会喜欢。”
明靖听罢,眸色发暗的苦笑道,“也是,你我二人也从未真的了解过彼此。”
话说至此,两人相对无言。明徽偷眼去瞧明靖,心道两人前世多少是冤家,怎么每次感觉到可以和平共处时,都要被彼此无意识的言语伤到。
“放心吧,我以后的路会一帆风顺的。”明徽轻叹一声,笑的稚气纯粹,眼里阴霾尽去后便去扯明靖的衣角,“这可是普慧大师说过的。”
“所以,到了怀王府后你不必看护我,最好离我远远的,别掺和进这场风波里。”
明靖冷眼瞧着明徽嘴角弯起的弧度,可他只觉得那望向自己的幽幽目光中是包含悲悯的。这种情愫甚至无关爱怜,唯有触碰不到的哀伤和无可奈何。
“方才还念着要当我大哥,怎现下又不顾手足情深,执意要把我推出去。”他语气森然,别扭的将视线移开,心里惴惴的难受。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张白纸被人用浓黑的墨汁点点渲染,不在纯粹,甚至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将其拥有。
如果可以的话。明靖心里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看到对方眼里丑恶的鄙夷,鄙夷他满腹算计,甘为棋子。也不愿看到带有善意的悲悯,悲悯他被迫卷入波诡云谲的权谋之中。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我现在是吉人自有天相,你呢,你如果受到牵连,叫爱你关心你的亲人又如何去面对。”明徽深深的望着明靖,似乎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说出的话有多沉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我也是担心你……”
“你且管好自己罢。”明靖蹙眉冷笑,将人突然推开,这次是真的走了。
好吧,明徽心里坦然,反正他是发现自己怎么样也逃脱不了命运指给自己的路,与其心碎神伤,不如发愁明天中午吃什么才好。
于是乎心宽的躺在床榻上睡了一觉后,第二天正午昏昏沉沉的醒来,才发觉自己气虚无力,冰凉的手指贴在直冒冷汗的额头处,竟然是在发高热。明徽腹诽大抵是这古代消炎药不够给力,手心处的伤口愈合时难免感染,还需再找个大夫配剂猛药下去才好。
“咳咳……”明徽搓了把脸颊,喉咙处干哑沙痛,一步一步下台阶时尤其觉得吃力,等好不容易从众目睽睽下出了归香居,才发觉今日天阴的厉害,浓黑的乌云漂浮在天际间,眼看着雨来风骤,路人行人也步履匆匆起来。
“小少爷,马上就要下雨了,来上马车躲躲吧,我家夫人正等你呢。”
明徽正出着神,迎街对面一架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穿鹅黄色比甲的小丫鬟,约摸十六七岁的模样,说话客气有礼,举止得当,一眼看去便知道是有底蕴的大户之家调教出来的。
明徽犹豫了半分,心里猜测着可能是谁。擡眼却看对面马车厢门出探出了半个熟悉的脑袋,不是周文瑾又是谁呢。
袁夫人在这时候也慢慢掀开厚纱窗帘,笑的端庄和气,用葱白的指节冲明徽招了招手,一副大家夫人的沉稳温厚。
而事实上明徽从未见过这位夫人,全然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是为了那般。
他自认是小透明一枚,即没什么出名的才学风骨,也没什么本朝注重的仁孝品格,能值得一个侯府夫人亲请去轿内谈话。好在还有愣头青周文瑾在,明徽摆平心态,被搀扶着坐在母子二人对面。
马车中间茶几上正燃着一笼安神香,白雾淡而雅,很及时的缓解了现下浑身的不适。明徽笑着向袁夫人问安,只见对方今日穿着是极低调却隆重的,上穿着簇新的卧松云绿色妆花织金对襟立领长袄,下系同色系的微梯褶马面裙,头上款款挽了一个端庄的圆髻,两侧各簪着一对阁楼式样的赤金累丝金钗,下坠用十余枚同样大小的珍珠做成的精致步摇,华贵又不失气度。周文瑾也换了身通体明贵的得体服饰,尽显一个贵族权爵家庭的教养。
对着这位即有雷霆有段,又能做小伏低的宣宁侯夫人,明徽心中大骇,又觉得自己可以被一眼望穿,通身都是透明的了。
袁夫人并不似传言般威严清冷,依旧是那副和气稳重的模样,言语温缓亲昵,道明了自己和幼子刚去了高阁老暂住的州府小院里请了安,又郑重其事的让周文瑾给虞明靖道歉行礼。周虞两家本就是有些姻亲故旧的关系,面子工程完善后,以后谁也落不下话柄。
“说来现下的宋国公爷也是你的表亲呢,不知你和他关系可好,我家小姑子守了寡后和幼子在蓝府里也是不易,还望你们这些相熟的亲戚去劝劝国公爷,别苛待了她们娘两才好。”袁夫人说着深深叹息一声,从怀中拿起帕子抹了抹眼角,似是极哀伤难过的。
明徽脑袋被马车一晃,更加晕沉发闷起来,便随口应道,“蓝玉不是那种人!”
想到人家如今已经是朝廷亲封的国公爷,他不好直呼其名,急忙解释道,“国公爷心地是极纯善的,待兄长遗孀儿女定会倾尽所有,又怎会让她们受到半分委屈慢待。”
话说当初和蓝玉结识,还是因为自己显的又可怜又无助,全方位激发了一个正处于青春期正义青年的爱心。那会儿他只需要蹙眉愣神,偶尔落下一两滴泪来,就能哄的对方心甘情愿的去付出感情。这样心软的人,定是不会不顾嫂子侄儿安好的。
“母亲,说到底内宅管事的是梁氏,蓝将军常年在外的,哪能时常关照。”周文瑾虽与蓝玉接触不深,但直觉让他并不认为这样为国征战的人会为难内宅妇人,于是也跟着附和了一声。
袁夫人拿着帕子的手搅紧,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冷哼道,“那倒有意思了,我出京时听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消息,你姑母的一双儿女忽起高热,呕吐不止,险要了半条命去,本以为是吃坏了东西,可请来太医一查问,竟然是被投了毒……”
“若不是国公爷轻视了他们母子三人,又怎会落到让歹人下毒谋害的地步!可怜侯爷就那么一个妹子,直大骂要去国公府要个交代。”
袁夫人说罢眼角真的湿润起来,可见是真动了气的。
见坐在对方的明徽脸色越来越苍白,周文瑾素日在单纯,最近也长了几分眼色,暗戳戳的去扯袁氏的衣角道,“娘,你别说了……”
明徽控制不住胸腔喉管处干哑的难受,干咳了两声后自嘲道,“夫人,明徽人微言轻,现下连功名都没有,又怎敢去管这些公侯爵府的事呢。”
“无妨”。袁夫人用帕子掩唇,直接打断明徽的话,“我身边管事的婆子最喜京城南街一家卖蜜饯糖品的铺子,时常去买些赏给府内丫鬟杂役。约摸三四年前,她有几次跟我偷偷念叨,说总遇到蓝府的玉哥儿跟下人一起去排队买铺子老板现做的蜜煎樱桃果子。我想着男儿家少有爱吃这些的,肯亲自排队定是要送给贴心的人。”
“只记得那会儿国公府正和兵部的梁家在议论婚事,后来我那管事婆子一打听,才知道原是送去给虞府庶长子的。”袁夫人对着周文瑾笑道,“可不就是眼前的徽哥儿,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继续缓慢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