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梦魇（7）（2/2）

午夜悄然过去，祈天阵在林楚森手底画完最后一笔。

林楚森看似轻松，实则藏在袖中的手指早已肿得不成样子。

众人终于能稍稍喘息，近一千人仅剩下三百不到。

他们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林楚森道：“这个阵法需要百名活人为祭，谁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去就代表送死，没一人敢动。

薛道长咳掉口中的血痰，毅然决然第一个站了上去，眼眸闪着水光，理了理衣襟保持最后的风度：“老朽活了大半辈子，生的机会，便留给你们小辈吧。”

这话惹得众人掩面而泣。

秦溟悠站上阵法一角。

有人想上去拦她，秦溟悠摆了摆手，冲林楚森挑挑眉：“我还没到二十一岁呢，那个臭道士说的果真不错。”

林楚森嘴唇动了动，闭上双眼。

“我师父走了，我也不能丢他的脸。”

“老娘死了但愿下辈子投胎到个富贵人家，整日吃糠咽菜皮肤都不好了。”

“既然不能同生，那便共死吧。”

“这是灭嗔师的使命。”

“我都缺胳膊断腿了，以后不得乞讨度日？还不如死了算了。”

……

他们找着各种理由哄自己走上祈天阵，哄自己送死。

没曾想最后竟站上去了二百来人，还有几十个灭嗔师犹犹豫豫。

不知谁喊了一句：“要百人血肉为祭，那么是不是多站了一半，我们就能剩半身血肉？兴许还有活的机会。”

他这一句话似鼓舞般，大家心情好了一些，剩下的灭嗔师一听这话，也想为他们分担，便都站了上去。

他们的期望是——所有人都留半条命，共生。

林楚森迟迟没有走上祈天阵，其他灭嗔师也没有催促，昨日才林楚森才说再不涉足灭嗔之术，今日能来设阵已经让他们很意外了，他们也不在乎缺不缺他这一个了。

林楚森擡起头，面色有些憔悴，笑道：“常亦，我来陪你。”

擡脚要走上祈天阵，便听到远处传来极为熟悉的声音。

“楚森！楚森！你在哪儿啊呜呜呜！楚森！”

林楚森的脚停在半空，猛然转身。

不是把他困在家里了吗？他怎么出来了？！

林楚森顾不得其他，缚嗔链激烈甩动，在被冰封的嗔群里硬生生刨开一条路，往声音的方向冲去：“常亦！常亦！”

众人望着林楚森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们不是不明事理的，一码归一码。

林楚森这下不光亲手送走常亦，还要亲眼看着他离开了。

包裹嗔的冰层渐渐融化，陆续有嗔破开冰层朝他们这边汇集，没时间了。

“开始吧。”秦溟悠偏过头不忍去看常亦，无声落下一颗眼泪。

二百多位灭嗔师划破手指，将指尖的血液滴到阵法上，血液亮起金光，顺着阵法纹路汇入阵眼。这代表他们与阵法达成了契约，法盘徐徐转动，越转越快，金光染着血光闪烁下，痛到睁眼都难。

秦溟悠手掌半盖在眼前挡着光斑，惊奇道：“居然真能全部成功。”

苏途儿把手放在她肩上：“这就说明每个人真的只需要半身血肉就够了。”

身旁的人接了一句：“太好了，我们都能活下来了。”

林楚森往顺着堆满尸体的山谷往上爬，嘴里还是不断喊着：“常亦！”

在看到跌跌撞撞往下跑到常亦时，心脏猛地一紧。

常亦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上满是伤痕，头发蓬乱披在身上，显然是竭力挣脱了符箓的束缚追来的。

林楚森刚咬破过舌尖给他喂血，伤口还没完全好，常亦顺着他的血味追来了。

“楚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呜！这里好吓人！跟我回家好不好？”常亦哭嚎着跌入林楚森的怀抱。

天上凝结了厚厚的阴云，密云滚滚，隐隐有雷电划过。

林楚森紧紧抱着他坐在尸山上，绝望看着天上翻腾的雷电，他多想替常亦死。

轰隆——地动山摇，天雷滚滚，以毁天灭地的势力劈向尸山。

震耳欲聋，炫目的闪电接连而下，直直越过林楚森劈中常亦。

林楚森瞳孔骤缩，肺腑震颤到话都说不出来，张着嘴发出几声呜呜的：“啊……啊……”

这一击下，常亦浑身一震，闭上了双眼。

林楚森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常亦死去的准备，真正亲眼目睹时还是痛不欲生。

他就是害怕这个，才将常亦锁在家里。

常亦受了一记天雷，还没彻底消散。

天空酝酿着更大的雷暴。

林楚森连思考都来不及思考，他不知道那么做有没有用，但他还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