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众生之梦（三）（2/2）

在真实的人生中，想必是钟毓秀路过喝止了那四人，正是这件事导致两人关系变好，成为了青梅竹马。

两个初中的孩子，一个无力面对性取向，一个无力面对家庭；一个把自己关在柜子里，一个把自己关在垃圾桶里。也许是感受到了和对方的相似，所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遇见晋云康之后，许振也算明白了众生梦的机制。

十三段人生彼此交集，一段能牵扯出另一段。这些交集，有些是利维坦拼凑的，例如钟毓秀误入的孤儿院和小道士出身的孤儿院合并了；也有些是本来就存在的，例如钟毓秀和晋云康的结识。

但是，这些交集不一定能成功发生，因为人物有可能在梦里停滞不前。

在现实中，时间推着人们不停往前走，没有半分停歇的余地。于是一路浑浑噩噩，丢三落四，有些东西就停在了半道上，再也没有随自己同行。

梦不一样，梦本身就是让人藏起来的地方。

在这里想停就停，想躲就躲，可以任性逃避，放任死结不解。

难怪超凡修炼的第一关是突破噩梦循环。死结不解，自我就无力前行，又何谈超越？

钟毓秀的结解开了，晋云康又该怎么解？

送晋云康回家后，许振发现，他对性向的不敢面对，不仅来自于同学的伤害，更多还是来自于家庭。

他父亲不知道从哪看出了一点苗头，又或者听到了一点风声，听说他被人欺负，不仅不安慰他，甚至把他带到书房，质问是不是他自己的原因。

父亲在书房里呵斥“我们晋家不养变态”的声音，大得连客厅里喝茶的许振都能听见。

晋云康面对父亲自然是再三保证，出来后也对许振忙不叠解释，说父亲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误会了。还把许振和钟毓秀带到卧室里，不顾后者是个女孩，故意炫耀自己收集的裸女杂志。

许振没有办法改变同学的歧视，亦没办法改变晋父的偏见，但他知道，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晋云康只会越来越不敢面对自我。

不奢求改变环境，至少要在他的生活里添加一个正向的影响。

他思忖片刻，看着裸女杂志，对晋云康说：“是很漂亮，不过，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两个孩子都傻眼了。

许振心道，豁出去了。

他眼中浮起追忆神情：“我就是你父亲最讨厌的那种人。”

钟毓秀小心翼翼地问：“爸爸，你有……男朋友？”

一瞬间，许振想到岁杀和星宫，想到和晋云康取情侣名的傅恒，想到曾经看过的同性电影，最后想到了一个人。

如果非要编故事的话……

他说：“是啊，他和我……不分彼此。”

这话一出口，许振就感觉有些难为情。

他只能安慰自己：反正是梦……

他在床边坐下，用追忆眷恋的口吻说：“他是高三转到我们班上的，人长得又高又帅，家境好，成绩也好，无论哪方面都很优秀，一来就成了全班女生关注的焦点……”

钟毓秀瞬间接受设定，已换了一副嗑cp的神情：“也是你关注的焦点？”

许振卷起裸女杂志敲了她脑袋一下。

“我和他……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结了梁子，他天性骄傲，从来不顾别人的想法，最开始的时候我特别讨厌他……”

晋云康好奇道：“那后来是怎么喜欢上的？”

许振一下子卡了壳。

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决定，影响晋云康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非得亲自现身说法？不行，这实在太……

见他迟迟不说话，男生的眼睛暗了暗，“这种学习又好又骄傲，不在乎别人想法的人，我倒也认识一个……”

许振见他这般，终于下了狠心，说道：“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其实很温柔，对、对我很好……他把自己得过大奖的作品送给我，在我闯祸的时候替我顶罪，为了，为了保护我，离开了自己出生长大的家……”

他越说越顺畅：“最开始我也感觉很羞耻，抗拒自己真实的取向，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我喜、喜喜欢他，特别喜欢他。”

最后他长出一口气：“现在我明白了，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这种克制不了的吸引，才是爱情原本的模样。”

“秀秀，云康，如果有一天你们也遇见了这样的人，就不要心怀顾虑，大胆去追。现在的社会上盛行一种风气，认为真心不能当饭吃，人应该更重视现实。但我希望你们明白，真挚的爱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人一辈子能遇上这样一份真挚有多不容易。”

“它比所有一切让你割舍不下的东西，都更值得。”

*

每天放学到孤儿院报道的人里，多了一个晋云康。

他对许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赖，随着时日推移，这种依赖愈发明显。

许振巴不得他天天都来，这样自己对他的影响才会更大。

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梦里的晋云康和钟毓秀和现实中有微妙的不同，前者更温和更爱笑，后者也没有那么故作强硬。这些都是在许振身边潜移默化的结果。

这样过了一年，许振对于自己的爱情故事已经可以信口拈来，然而他都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梦却不见有进展。

他连晋云康是不是在停滞都不知道。

晋云康的生活并不像钟毓秀当初那样一成不变，一些小波澜时常发生，就和正常人的琐碎生活一样。

但整个梦境的确没见推动，他也没再遇见另外的主角。

一年后，变数总算来了。

这天，两个孩子日常跑来孤儿院，闲聊间提起了一个人。

“咱们学校高中部的校草，傅恒，你知道吗？”钟毓秀问晋云康。

“有耳闻，父母被铐走那个？”

钟毓秀告诉许振：“傅恒爸妈都是机关工作人员，因为贪污受贿被抓了，他妈直接在家长会上被铐走的，这事儿全学校都知道了。”

“听说他还是高三的，真惨。”晋云康道。

许振在情报处的资料上见过这件事，“学习会受到很大影响吧？”

“离谱就离谱在这儿，”晋云康说，“他爸妈被抓第二天就是月考，他直接考了个年级第一。”

傅恒的确是冷静的性子，许振对此倒不奇怪。

钟毓秀却说：“你知道为什么这么离谱吗？”

晋云康道：“还有内情？”

“内情更魔幻，他父母是他亲手举报的。”

“啊？真的假的？”

“保真。”

“这么隐秘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还不是我爸搞的那个青少年助学基金。”

钟父此时已经是申江市著名企业家，到了可以慈善邀名的地步。

傅恒父母的财产被没收，亲戚知道是他举报，痛斥他白眼狼，不肯资助他。其中一名亲戚在钟父的基金会里工作，见他面临高考，明明学习那么好却没钱上大学，便产生了恻隐之心，同时却也担忧他的人品，就将事情告诉了上司。

上司报给钟父，后者不仅不认为傅恒人品差，还觉得这小子手段狠辣，是个做大事的人，决定资助他。